“是,怎么不是。”戚老八说到钱就很精明,他下意识地看看地上的苏佩浮,正趴在地上唧唧赖赖地掉泪塌鼻涕,还好脸给护了住,估计站起来好好梳洗干净了,依然能骗少奶奶们的芳心。
真要是赔钱货,打死也就得了,可惜唱小生的也很挣钱,死了再找一个又得倒贴一笔进去,戚老八只好盘算着开了口:“这样,我这边开戏定的是一整月,唱完我工资不发给他,直接送到你们这边来,他有脸有身段,我看就是再唱个一两年也没问题,到时候我钱不够我再把人交代给你们,大概就好抵得上一个夏天了。”他试探着,询问对方的意见:“先生你看怎么样?”
“差点。”洪双喜听了还是不满意,遥手一指,指到了一直贴在陈凤年身上的王佩珑那里,说:“如果再加上她那一份,就够了。”
他这一指,不光戚老八一愣,站不老远的王佩珑也一愣。
她正和陈凤年说话呢,眼角一瞥,看那丑八怪流里流气的竟然敢把手点到自己身上,登时心里就很气。
仗着有人撑腰,王佩珑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也许现在来的人是万显山,她也敢当着他的面就生气。
然而她不能因为生气,就失了娇柔的外在,这是大大的犯忌,她不允许。
她方才一直依偎在凤年身边,三句两句就把自己师兄的烟瘾和自己出来打拼的不易渲染的非常透彻,陈凤年笑容收敛,始终十分耐心地安抚她,又听她的话,派了保镖去把夹在洪戚二人之间的苏佩浮先拖过来。
看表情,似乎也是非常惋惜,非常心疼的样子。
那两个保镖人高马大,做事也不是很小心,单是听命令把人拖过来,拖过来就行。
王佩珑看师兄已然安全,心想既然有凤年心疼她,那么她此刻贪于享受,也就不计较那随手一指了。
她站的远,不知道洪双喜奉万显山之命前来,一是责怪苏佩浮赖账欠账,二是趁机狮子大开口,挖不走台柱子,就要趁机入一股子。
当然,他那一股子,跟别人比的话,简直就是十股子,骨头缝里的钱都要抠出来,是万万答应不得的。
戚老八站的近,听的就很心惊。
他没料到万显山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先是剁他的手指头给黄老板出气,后又眼看他丽都开的好,就忍不住寻个由头来分钱了。
他是大流氓,入一股子就等于抽走一半,拿了白不拿。
可戚老八家业就那么点,做流氓也不是大流氓,他就靠这座戏院吃饭的啊!
这种事必须得商量,不商量不行,总不见得股子不给入,姓万的每天派人下了戏过来打一顿,今天打小生,明天打花衫,万一哪天他班子里就剩个花旦,那大家就要一起喝西北风去了!
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戚老八对王佩珑使个眼色,接着后退半步,就摆出要上楼长谈的架势。
洪双喜很客气,没有推辞。
但也没上楼。
长谈,就说明这事有的好谈,不谈个十天八天完不了,他跟着大老板,自己也忙得很,犯不上浪费今天的时间。
万显山既然没吩咐到底和戚老八怎么谈,那他就按他的习惯来。
先就这么吓唬着吧!至少先把人吓怕了,到时候再谈也来得及。
他思索完办事顺序,便好声好气地跟戚老八赔了不是,并随即给出一家药馆的电话,里面据说有位老师傅精通推拿之术,保准推完第二天还能上场——至少按照苏佩浮那个灌水捣糨糊的程度,把碧玉簪唱完是没问题的。
洪双喜说完就带着打手走出正厅,陈凤年倒是好记性,隔几天了还认得他,和他脸上那条疤。
上回他坐车回家,他们家那司机油门踩的太实,不知怎么就撞到这位仁兄身上,还没等他下车查看情况,那仁兄拍了拍大腿,又过来敲车窗,说要“认识认识”。
认识认识,他是认识了,转头一下车,紧跟着就冒出万老板,再一眨眼,万老板就和自己大哥走回饭店,一起坐下开始加菜,这速度堪称过电,呲呲一下,他就成了这起交通事故的局外人;
然而再迅速,这场车祸发生的也是有头有尾的,让他想不记得都难。
洪双喜瞥见陈凤年的目光,倒也点了点头。
但是陈凤年怀里的女人,她连个正眼都不给。
王佩珑叽叽喳喳,一句一句地俏皮话载满了一车,不够她说,不够她笑;
她就是要说给陈凤年听,要哄他高兴。
别人,别人是哪根葱,她管的着吗?
洪双喜故意等了一等,然而迟迟等不到她的关注,只好一个人走出大门。
出门后,他看看太阳,看看天,末了吐出一口郁气。
他孤身站在阳光下,刺眼的光弄晃了他的眼睛,还有他的疤。
她果然不记得我了。
洪双喜坐上了副驾驶的位子,略有些惆怅地想,小婊子害的他这样苦,结果一朝得势就翻脸不认人,连他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