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梦魇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让她痛苦、绝望的庆安五十六年，回到了她心怀惊惧、怨恨，自撞于安朝柱的那一天。

    阳光炽热，浓稠得像化不开的鲜血。

    眼前一片血红，萧锦时怀着恨意撞死在刑场上。她到死前，眼睛都大大地睁着，似要看着那些害她的人、伤她的人走向死亡的尽头。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她觉得自己漂浮在空中，无所归依。

    眼前景象发生了变化，那些看见她自撞于安朝柱的人散了开，重新为生计忙碌。

    监刑的官员拿刀砍下了她的头，装进了盒子里。他们又点燃了高台上的柴火，将她的身体扔进了火堆。

    不，不要，萧锦时想要阻拦，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股刺鼻的气味传来，熊熊烈火中，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变黑、干枯，最终变成了大块的焦炭。

    她跟着自己仅剩下的完整的身体的一部分进了庆安皇宫，跟着那官员进了周允谦的寝殿。

    周允谦呆坐在床上，眼中一片死气。

    官员将盒子递了上去，周允谦接过，颤巍巍地打开了盒子，抱着那鲜血淋漓的头颅泣不成声。

    周允谦不顾大臣阻拦，以皇后之礼给她下葬，什么贵重的珠宝、首饰全部放到了她的陵寝里，杀了六百个婢女为她陪葬。

    出殡的那一日，无数纸钱漫天飞舞，铺了华京城一层又一层。百姓们穿着素白的丧服跪在地上，禁卫军的监视下，送他们死去的皇后入皇陵。

    多么大的声势啊，周允谦给了她无上的荣耀，在她死后，极尽所能将最好的、最尊贵的、最无价的给了她，给了她无上的哀荣。

    萧锦时冷眼看着，就好像看着一个笑话。

    场景又变了。

    割下她头颅的官员死了，死在了一个街尾的胡同里，头被凶手割下，扔进了臭水沟，京兆府查了数日，却没有半点头绪。

    周允谦像是忘了这个人，照常上朝、下朝，他没说话，京兆府难得偷懒，将案子放下了。

    她的头被埋在一颗梅花树下，红梅鲜艳、白梅冷傲，她生前最爱梅花。

    梅花树周围的花草被周允谦派人全都铲掉，他还派了护卫在梅花树下四周守着，不允许人靠近。

    萧慕娴进宫了，生下了皇子，被封为贵妃。

    又过了许多年，除了萧慕娴一个，周允谦再没有接纳其他女人。他倚在梅花树下，将所有劝他选秀纳妃的奏折驳回，将那些劝他离萧慕娴为后的奏折撕毁。

    皇子十岁了，萧慕娴却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寝殿里，有太医来看过，没看出病因，不久后，太医辞官回乡了。

    偌大的庆安皇宫空空荡荡，就好像再为谁奏一场无声的丧曲。

    周允谦病了，病得很严重。他将梅花树下的东西挖了出来，一天十二个时辰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

    她看见周允谦嘴巴一张一合，隐约中，她听见几个字，“我们在一起”

    。

    时间闪过，转眼庆安七十年，周允谦死了。连同他的身体一起被装入水晶棺的还有一个陈旧的盒子。

    新皇帝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知道父皇生前最珍贵这个盒子，便父皇遗命，将盒子一起装入了水晶棺。

    “我们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

    ……

    五个字，如同梦魇一般缠绕在萧锦时身旁。

    “不…不…不！”

    萧锦时感到一阵头疼，猛然惊醒，那五个字依旧回荡在她脑海中。

    “不！”她一掌拍在床沿，指甲深深嵌进床板中。

    “小姐，小姐！”南诗听着声音，急忙进来查看。

    听着这声音，萧锦时才唤回了神思，眼前景象渐渐清晰起来，她这才明白，刚才那不过是个噩梦。

    她重新躺了回去，拉起被褥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南诗，我再睡一会儿。”

    “小姐？”

    “出去吧。”

    南诗不敢违背，有些担忧地退了下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露出的一只手掌，指尖鲜红，似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