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子若是倦了,先回殿歇息罢,且别受凉了。”
“尔为新进宫婢耶?”其实对方为谁并非她所关切,故又自顾念叨着,“阿舅忙于伐陈,几日不陪我打樗蒲……”想着阿舅定会得知自己的满心委屈,困怠至极的她娇气地学作抽泣状,然又挤不出眼泪,索性拥紧不知何时覆于身上的绵衾,却并不打算睁开沉重的眼皮。
“莫不是病了?”一只大掌覆于额上,却不是女子之手的轻滑。
“阿舅!”
她一个激灵,宏伟的宫殿、娟秀的女子随着睁开的眼皮消失无影,但见与阿舅年纪相仿的男子如释重负地松气,语气略怪道:“怎不盖好?若是染寒如何得了?”
回想着梦中光景,竟有隔世之感。心底伤感之余,先前的疑惑复又勾起:若真是那女子,其与乐平公主熟识岂是巧合?
“怎的了?”李渊见妻子陷入沉思,问道。
窦氏摇头否认,继而询道:“如何了?”
李渊坐至对面,叹道:“我令人兵分四路追杀之,而那人竟不知所往。怪矣!时隔如此之短,其可逃往何处呢?”
窦氏略加思忖:“或许此人非同常人……”
李渊沉思半晌,惊道:“此山间灵寺,莫非神佛显灵耶?”
窦氏颔首笑道:“若为神佛,郎君且别追击了,冒犯神灵恐遭遣。然今日之事却解我心结,‘济世安民’……不若为二郎定名‘世民’如何?”
“世民,李世民……当真天赐好名!”李渊闻后大喜道。
“李世民。”窦氏轻念道,嘴角浮起深深的笑意。
李渊亦甚满意,见门角探进一颗小头:“二郎缘何来此?”
二郎闪进来,对李渊行礼道:“我来昏定。”
李渊捋着胡须嘉许道:“善,二郎始知孝义,不枉耶娘殊爱。”
二郎抱住李渊的胳膊,嬉笑道:“不过……我想阿娘为我哄觉。”说着又滚至窦氏怀里。
“才夸两句,却又似婴孩!”李渊忍俊不禁。
二郎嘟嘴理直气壮道:“二郎是阿娘的珍宝,阿娘最疼二郎!”
“罢!罢!”李渊无奈笑道,“勿要痴缠阿娘过久。”
二郎欢呼着环住阿耶的脖子,勒得李渊忙推他至妻子身旁,催促道:“快去罢。”
母子说笑着出门而去,至门口时,二郎警惕地环视四周,方道:“阿娘一人进去罢,我在此望风。”
窦氏了然于心,捧着爱子的小脸深望一眼,便至内室。
“令先生委身于此,实是歉疚。”话音刚落,帐后闪出一道人影,竟是先前失踪的书生。窦氏延请其就坐,语气略带歉意:“叔德亦不得已,还请先生见谅!”
书生笑道:“保全家人乃人之常情,然夫人救下我,却是为何?”
“若先生因说真话枉死,岂不亵渎天机?”窦氏笑看着他,反问道。
书生观其神色,知其非寻常妇人:“夫人为何笃定某之所言必当属实?”
窦氏笑道:“如若非实,叔德因疯语杀人,神灵之前恐种恶果。”
“然则夫人何不先劝之?”书生疑惑道,见窦氏避而不答,略一思考也能明晓一二:唐公与己非交,如此谶语岂会放任自己传说?到底太过轻率,因叹道:“夫人果然明睿!实不相瞒,某曾师从章仇太翼先生,虽才疏学浅,也略得真传一二。今日之言,皆为天机。”
窦氏放下心来,作揖道:“谢先生告之。”
“夫人救某一命,自当以诚相告。”书生叉手道。
“妾仍有一事请教,二郎居次,依制难能承袭国公爵位,若其有天命,如何使归耶?”
书生笑道:“既是天命则定有其命格,二郎非嫡长亦命中注定,有失必有得也。外力固然关键,然若违背天理,则更其命格,夫人所想亦为空想。”
窦氏被说中心事脸色微变,强作常态笑道:“妾惟想二郎有所功名,亦不负吾之钟爱。”
书生并不道破,接道:“凡大成者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矣,夫人谨记即可,莫要强自为之。天色已晚,某请辞先去……”
窦氏送其出门:“抱歉,耽误先生行程……”
二郎见其走远,问道:“先生说了甚么?”见母亲笑而不语,又道,“阿耶忧其出去胡诌故欲杀之,阿娘竟不惧耶?”
窦氏踱步至廊下,望着渐沉的夜色微微笑道:“先生之师章仇术士因坐太子废处以流刑,其必不敢抛头露面。言于汝父或有投诚之意,且我放其生路,应不会加害我们。”
二郎琢磨母亲所言,复又问道:“若非师于章仇先生,阿娘将如何处置?”望着陷入沉默的阿娘,也觉难以决断,毕竟杀人于他而言太过血腥,而慈爱的阿娘也断不会作此残暴之事,故遣自己协助书生避开追捕。
沉思的二人并未察到有抹黑影正于拐角处观望,少顷,一句简短有力的回复彻底将二郎心存的善念击得粉碎,令人毛骨悚然。因为二郎明确听见阿娘清冷地说了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