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后槽牙嘶嘶地说:“救援,救护车……我应该是摔着哪了。”
他说完,就看见戴铎脸色惨白得跟见了鬼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死了,这会儿这小子就来得及看见他的尸体。
说完单崇就干净利落地闭上眼,痛到失去知觉。
……
后来单崇再醒,是被他们抬上救护车的时候,疼醒的。
担架是软的,这些人估计也不知道能把他疼到晕过去到底能有多疼,就这么拎着他往担架上一放,他腰沉了沉,那股相当于酷刑的疼痛袭来,直接醒了。
想问这些人平时对他是不是积怨已久,否则放了任何人都不能把摔到脊椎的人当麻袋似的甩来甩去。
王鑫和戴铎跟上了车,见他睁了眼,王鑫还说了句:“醒了?草,醒了好。”
单崇心想好个屁,醒了继续遭罪……
就是没力气顶嘴。
戴铎凑过来说:“还疼不?我给你家里人说了声,他们马上过来。”
单崇原本都闭上眼把头撇开了,闻言又睁开了,望着戴铎,唇瓣抖了抖,半晌挤出一句:“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干一件好事?”
戴铎被骂的一头雾水。
到了医院,例行外伤检查,挂上急救的水,因为是现役运动员,好多药不能用,止痛药也不能上,就他妈咬着牙硬顶。
照完CT,单崇顺便让王鑫给自己把外套脱了,里面的速干衣湿透了,全是疼出来的汗,好在医院暖气开的足,否则这会儿寒风一吹他还得感冒。
“疼?”
“你来试试。”
王鑫给单崇擦汗的时候,单崇的手机放在口袋里狂阵,他犹豫了下,让王鑫接,不许他乱说话。
王鑫只好把要缴费的单子塞给戴铎,在单崇的监控下回答一系列问题——
“喂?”
“就摔了。”
“人没事。”
“真就是摔了下,撞树上了。”
“没有生命危险,剩下的等你们过来,等结果出来亲自问医生。”
简单回答完几个问题,王鑫屁滚尿流地挂了电话,身为教练,他平日里就跟这些队员的爹似的——
但是在队员正经的爹眼里,他又像个幼儿园保姆。
“完了完了,”王鑫说,“你妈指定要问责。”
单崇看教练,一把年纪面色铁青,又是担心他摔出好歹,又是担心自己因为他摔出好歹一起被骂,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想了想,没心思安慰王鑫,就让他把电话又挂了回去。
电话那边秒接,他“喂”了声,那边一听是他的声音,瞬间破防了。
“你摔哪了,疼不疼?”
“让你小心点,你怎么就不听?”
“从平昌回来就让你休息算了,你也不休,眼瞅着要过年了,你回家待着休息几天不好吗!”
“你三姑奶奶之前就说让你干脆连平昌都别去,那地方和你气场不合,我当她胡说八道,现在我觉得她说的就是对的,你就不该去!”
“单崇?你说话,你到底疼不疼?”
那哪有个不疼的。
电话那边一脸窜的提问,什么封建迷信发言都急出来了,他也不好一个个反驳——
从头到尾就来得及撒了个谎,没事,我不疼。
……其实这个电话也不是非打不可。
就是单崇一不小心想到了那天,他训练回家,从邻居的嘴巴里知道单善进了医院急救室,自己是什么心情。
当时他就打了妹妹电话,明知道邻居没骗他,也知道她不可能还能接他电话,但是当下就是打了一个——
然后在医院兵荒马乱、单善电话没人顾得上接的情况下,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去往医院的路途中,整个人被笼罩在未知的恐惧里时是什么滋味。
这种事情已经在他家上演过一次。
不需要第二次。
……
后来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说的太专业,具体的单崇也没怎么听懂,大概就是脊椎骨折,凹进去的那块正好压在了某个神经膜上……
万幸膜没刺破,就差一点儿,他这辈子可能站不起来了。
但是他也来不及太高兴。
医生说要立刻手术,王鑫不是家属这事儿上真不能签字,他硬又扛了几个小时,等着家里人来。
后来看到单善都跟着一起来了的时候,单崇不知道说什么好,主要是连主治医生都愣住了,看看他妹,又回头看看他——
想必当时现场所有人的想法都出奇一致:这个家庭应该不能再多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了。
单崇躺在病床上,忍着抬了抬脚,长这么大头一回没敢看他父母的眼睛,就跟医生说:“什么时候手术,我觉得不太对。”
医生听他语气淡定地说不对,就走过来掀开他盖着的被子看了眼,说是怕再等移位的骨头刺激到马尾,那又是个大小便能不能控制的新问题——
单崇被推进手术室的间隔时间特别短。
医生问他,要不要等两天,其实等消肿了再手术无论是术后恢复、疼痛和效果都能更好。
他坚持不等。
转头进了手术室。
其实最后进手术室那会儿他意识也不是很清醒了,除了疼痛还有疲惫,他就记得当时所有人都在,站在手术室外面——
父母,亲妹,戴铎还有王鑫,哗啦啦的站了一大票人。
他妈一直没哭,就搁那站着,行尸走肉似的,和电话里的着急反而不一样,到了医院就话少了,到他跟前看了两眼,然后就去跟医生说话,医生让干嘛就干嘛——
签字。
缴费。
再签字。
从头到尾,单善被吓得动不动就要哭一顿,她一滴眼泪没掉,表现得特别从容淡定。
单崇都以为她妈这是一回生、二回熟真进步了。
直到被推进手术室前一秒——
那扇隔绝生死的门关上之前。
外面的人可能以为他没看见,其实他回了个头。
于是他看见单母在门几乎关闭的那一秒,一直挺拔站立的身体摇晃了下,轰然倒塌到身后丈夫的怀中。
单善就是个小姑娘,面色煞白,双眼通红,来不及控制轮椅往前想要接人,自己差点儿从轮椅上摔下来,还好戴铎从后面一把拎住她的胳膊……
单父在叹气。
王鑫头发凌乱站在一边,别着手,沉默不语。
这是单崇看到的最后一幕,他从来没想到,摔到自己之后,反而他自己才是感觉到愧疚、想要说对不起的那一个。
……
后来回忆起来,他也很后悔——
如果早一秒、晚一秒出发,可能他就不会摔;
如果能够在注意一点,可能他就不会摔;
如果能多跳两把小圈数熟悉动作,可能他就不会摔……
也许那天的FS cork 2340°能出活儿,他身体里不会打上钢钉,他能好好地站着跟家人过完这一年的春节……
然后新的一年开始了。
他开始安心备战,参加积分赛,准备北京冬奥。
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如果长白山有神明的话,那一天的那一秒,神明大约是打了个瞌睡,闭上了双眼。
他忘记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
他从来没觉得在平昌赛台上的失误影响了他对单板滑雪大跳台的热爱与追求;
他跌倒了也可以站起来;
他在努力训练;
他在专心备战;
想去北京……
会去北京。
直到某一天,从梦中醒来,发现原来现实才是最大的噩梦。
他的人生突然被不知道是谁的某个人,按下了暂停,定格在那里,从此,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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