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眼睛飘忽了一阵,略过某个奇葩,鼓动众人转向了陈老爷子的雪人。
刚刚闭嘴的陈劲松立刻溜须拍马道:“不愧是爷爷的大作,这个少女可真是冰肌玉骨,窈窕绰约,活灵活现,比起生人多了一种遗世独立一尘不染的气质,实在是令人心驰而神往啊。倘有如是女子陪伴在身侧,大丈夫再有何求啊!”
陈劲松慷慨激昂的话并没有让老人动容,他盯着雪人看,那一刻的时间好像在他身上凝固住了,那种眼神像是他走进了一段已经消逝的年华,也像是不曾从那个时期走出来,心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某个地方,缺了一角,却更显完整。
老人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说:“知道爷爷我是怎么当上城主的吗?”
陈劲松回道:“自然是能者居之了。”
老人笑眯眯地说:“我当然有被称为能者的资格,但当时我对那个位置并没有什么感觉。”
陈劲松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当年呢,我和你们差不多大的时候,也就是个无所事事,寻花问柳的浪荡子弟。一心想人生在世,能多快活就多快活。”
“有道理。”
“但是,有一天在内河里摸鱼的时候,抬了下头,瞥见了一个女孩子。”
“很漂亮,对不对?”
“她长得并不算十分出众,但我心动了,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
“心动就要行动啊。”
“当天,我打听到她的家世。第二天,我带着全部财产向她求婚。”
“那她一定就答应了吧?”
“可惜,那天我连她的面都没见上。”
“真是遗憾呢,为什么呢?”
“门庭。当时的门户之见决不允许贵族和平民进行往来,更别说联姻。”
“后来呢?”
老人停了下来,笑道:“一个女孩子,会白白浪费十二年的年华,去等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吗?”
陈劲松扼腕道:“当我没能力的时候,我爱你,得不到你;等我有了能力,我还爱你,你却早已属于他。欢喜成了一场空,留下我落寞地流泪,爷爷切莫挂在心上,注意身体啊。”
老人活动了下身体,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大孙子,说:“爷爷我这辈子大事就那么一件,在摸鱼的时候瞥见了你们奶奶。”说罢,老人走向陈玄策的棋盘。
陈劲松说不出话,若有所失。
陈淸璇用指尖点点他的脑袋,说:“就你话多,爷爷说话的时候,你就不能消停点。”
陈劲松嘟囔道:“还不是让爷爷有说下去的动力嘛。”
“落子天元?”老爷子说,“这么做可不理智。”
陈劲松连连附和道:“是啊,老三要是这么着下棋,那还不得输得就剩只裤衩。”
林晨问:“下棋也是赌博的一种吗?没见过啊。”
陈劲松说:“都说人生如棋,每一步都得走好,现在陈玄策第一步给走到那里去了,真要来,凭他那比我差一点点的脑子,想要剩个裤衩遮遮羞都够呛。”
陈玄策不急不缓地反驳道:“人生什么也不是,可不是一副小小的棋盘就能说尽的。”
陈劲松讥笑道:“你有理,但你落子天元还是个死。”
陈玄策不急不缓地说:“输就输了,总有不输的时候。”
陈劲松心生一股无名之火,说:“有些事情,输就是死路。”
陈玄策说:“这种事情,本就在计算之内。”
陈劲松竖起中指指着头顶煞白的天空,说:“你还能算计过不讲道理的老天?”
陈玄策淡笑,说:“尽人事,听天命。”
陈玄策憋了一会,闷声闷气道:“你倒是洒脱得可以。”
老人问:“落子天元又是何意呢?”
陈玄策说:“我落这一子,正如大哥立一无名墓碑一样,尽意尽性而已。”
老人说:“那你的意和性又是什么呢?和劲松一样,图个乐子?”
陈玄策说:“没有必要当真的事,那就全凭自己的喜好进行了。我执黑子,落子天元,只为找到破围之法。”
老人说:“那样可是会输的。”
陈玄策说:“胜败乃常事,不可做真。孙儿弈棋本就是为了得一乐。”
老人赞赏道:“玄策看得通透,比那些老家伙们可强太多了。”
陈玄策笑道:“爷爷过奖。”
陈劲松看不惯陈玄策故作谦虚的姿态,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然后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只觉得太拘谨了,转移视线,随意地往别处瞥了一眼,顿时愣住,大声赞叹道:“这绝对是莱克玛尼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杰作。”
顺着他的视线,众人都望向了那个长得诡异,穿得更是奇怪的雪人。长胳膊,大脚面,小眼睛,圆孔鼻子,两颗大得离奇的犬牙镶在一张血盆大口里。胸部和胯部都像是穿了一层防护用的铁甲,修长的手掌里握着一柄冰斧。从这个角度望去,它似乎正在朝这边冲过来,给人一种无法躲闪而很快就要死于利斧之下的错觉。
陈清璇打量着这尊雪人,说:“看起来有些像古书里出现过的蛮族。”
陈劲松问道:“有多古?”
陈淸璇说:“古不可追。”
陈劲松转头问林晨:“小晨子,这就是今天你梦到过的东西?”
林晨说:“嗯,但我梦到的,身体上好像都覆盖着一层毛发。”
陈劲松赞叹道:“就说还是小晨子又体贴还有思想,这种只包住三块地方的着装,真是甩了城里审美的十八条街啊。”
陈淸璇说:“史书上没有关于这个种族的任何记载,我也只是在一本古人游记的残本上读到过它们的只言片语。”
陈劲松说:“那本游记怎么说的?”
陈淸璇想了一下,说:“徒有人形,不通人性,行同野兽,茹毛饮血。”
陈劲松摸摸下巴,分析道:“浑身披毛,生于冰天雪地,与世隔绝的大怪物;眼小鼻圆,长了一对大牙,善于跟踪撕咬猎物。手持巨斧,行动迅如野兽,就不是个人;见人就砍,说话叽里咕噜,完全融不进人类。”
陈老爷子赞赏了一句:“说得倒挺到位。”
陈劲松哈哈大笑道:“是吧,爷爷也这么觉得呢。”
老人接着说:“在我小时候,倒是听过老人们说过一些故事。相传极北之地覆盖着终年不化的寒冰,其中也有各种生物活动着。有个种族是那里的主宰者,他们狩猎所有的活物。每一千年,冰面上的怪物就会随着海面的浮冰踏上大陆,吃尽眼前的一切生物,最后同类相食,直到世界归于寂静。千年以前,辉煌的帝国毁于天灾,大陆人种几乎灭绝。”
陈劲松说:“那现在都新历1001年了,那群长毛大兄弟们是不是起晚了一年?”
陈清璇有些无奈,说:“劲松,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
陈劲松不服,嘟囔:“就算盼着点好的,也不一定来好的。”
老人笑了笑,说:“这个倒是不必过于担心,北方有门户,咱们就没必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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