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六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圣上口谕，朕因病不能临朝，特令太子接待高丽使臣，一应事宜都交由太子处理。”

    柴子鸾跪下叩头道：“臣领旨。”

    一旁的小太监搬来座席列于御座之下，柴子鸾一挥衣袖，起身，坐下，诸大臣皆向他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柴子鸾扫视众臣，露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接着以不高不低的声音，平静道：“众卿平身。”

    “谢太子殿下。”

    众人站好，柴子鸾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过了良久才缓缓道：“贵国一向是新年时来贡，如今都快四月了，难不成是忙于对付契丹，忘了时辰？”

    一少年上前，施礼道：“太子殿下明鉴，父王对陛下和太子忠心耿耿。此次延误，乃是路上要道皆被契丹占据，只得先走水路，再沿陆路抵达东京。”

    王冀出列，上前道：“六弟所言极是，父王对陛下从无不敬之意，还望殿下宽容。”

    大殿中又是如刚才一般的寂静，过了一会儿，柴子鸾微笑道：“瞧你们说得，我可没有责备你们，贵国与我朝向来一起抗击契丹，陛下宽宏大量，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他话锋一转，道：“我听说，这次派来的使节，是郡王嫡子。”

    那少年额上已有冷汗，见柴子鸾没有怪罪，长抒了一口气，道：“正是，臣王铎，为嫡次子，众兄弟中排行第六。”

    柴子鸾道：“这就是了，郡王的诚意在这，本宫已然知晓，既然有一颗诚心，时间或早或晚不是什么大事。王冀，你这六弟小你好几岁，大殿之上毫无惧色，对答如流，可真不逊色于你啊。”

    王冀刚想回答，一旁王铎却抢先道：“殿下谬赞了，臣与太子殿下一样，也是十七岁。”

    柴子鸾听到王铎将自己与他相比，目光立刻就冷了起来，语气也有些生硬：“哦，是吗？”

    王冀道：“臣弟少不经事，父王此次派他前来，也是想让他在东京多学些知识，如若太子殿下能给他些指点是再好不过。”

    柴子鸾没有接话，他看了一眼王铎，道：“你也不必住鸿胪寺四方馆，就住在你哥哥那儿，今晚让他为你洗尘接风，本宫就不去了，子清替本宫出席。”

    赵晨出列道：“臣领旨。”

    “三日后，京郊围猎，本宫会代陛下主持，到时候，我等着看你们兄弟的表现。”

    “是，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让太子殿下失望。”

    “驾，驾……”马鞭声划破长空，只见三个身着锦服、腰佩美玉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向城门处疾驰而去，个个身形矫健，英气逼人。守城卫兵远远见了，连忙将原来半掩的城门全部大开，并让进出的百姓向两边回避。百姓推推嚷嚷，霎时间乱作一团。

    一位老妪不慎跌倒在地，领头的红衣少年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快速从老妪身上一跃而过，胯下枣红色的汗血宝马好似一团腾空飞起的烈火。后面两人个人见了叫好：“文希兄好身手！”

    其中一身青色胡服的白马少年也不甘示弱，拍马一跃，与红衣少年并驾齐驱：“看来今日围猎，一定是文希兄拔得头筹了！”

    红衣少年听了微微一笑，道：“子清兄此言差矣，要论马上功夫，这东京城内有谁是赵家子弟的对手？大周能有如此疆土，有一半都是你们赵家打下来的。”

    “好，那不如今日就一较高下。”

    “一言为定！”

    那红衣少年为高丽质子，姓王名冀，字文希，虽策马狂奔，却面容柔和，颇有儒将风采。身旁那青衣少年，腰佩宝剑，足登皮靴，弓、弩、箭矢挂在马的两侧，只见他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威风凛凛，仿佛后世的工笔画。此人乃是周国大将、河东节度使赵瑾之子赵晨，字子清。

    不一会，后面的紫衣少年也携众随从赶了过来，只见他快马上前喊道：“喂，我说你们两个，连各自的随从都不要了吗？”

    “哈哈，子仁兄放心罢，猎物少不了你的！”赵晨轻快地回答道，微微一笑，侧身一甩纵马而去。

    这三人年纪不过都二十一二，紫衣者乃当朝宣威将军源尚之子源义廉，字子仁，亦是赵晨表兄。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东京城外彩旗招展。柴周继承李唐尚武之风，世家子弟对这体现男儿英气的活动十分热衷。赵晨远远看去，已经有许多世家子弟到了，各自搭了营帐歇脚。

    三人策马上前，一个既熟悉又生疏的人迎了上来。

    肖道明朝三人拱手道：“诸位郎君来的好早。”

    源义廉也拱手：“肖郎君岂不是来得更早？”

    肖道明不紧不慢道：“源郎君说笑了，在下奉陛下之命统筹猎场诸事，怎能不早。”他向王冀身后看一眼：“令弟没有一同前来？”

    王冀谦和一笑：“我那弟弟调皮得很，一大早就跑了出去，怎么拦也拦不住。”

    肖道明一挑眉毛：“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令弟刚来就与兄长起了龃龉，不肯同行。”

    “哪里的话，肖郎君多虑了。”

    “但愿。”肖道明一拽缰绳：“我还要去别处看看，郎君们请自便。”

    赵晨颔首道：“我们也不便打扰肖郎君，郎君此事做好了，淑妃那里也有光彩。”

    肖道明脸色微变，抿了抿嘴，拍马离开，身后严凌也跟着离去。赵晨笑道：“不管他，咱们乐咱们的。”

    三人并肩缓缓而行，王冀道：“子清，你们家老三和老四呢？”

    “老三和叔伯家的兄弟在一起，老四说今日夫子要考试，我派人叫了他几次，都不肯来。”

    源义廉笑道：“倒是个老实孩子，你得和他说，咱们赵家是马上得来的江山，勤学固然好，却不可荒废了武艺。”

    人虽还没到齐，先到的一些勋贵子弟已经先玩了起来。赵晨三人也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不远处有一面洼地，三人让随从们正向洼地处驱赶野兽，余者则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猎物困在圈内。不一会儿，只见彩旗一挥，早已按耐不住的少年们纷纷冲向猎物，挥刀的挥刀，射箭的射箭，有放猞猁的，有放猎豹的，还有放猎鹰猎犬的。

    不久，少年们的马背上就挂满了各式猎物，有兔子、鹿、獐子等等。

    湛蓝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几只灰色的鹞子，它们在空中盘旋着，似乎也想冲下来分一杯羹。其中一只抵不住诱惑，猛冲下来。源义廉见了，连忙拈弓搭箭，鹞子却轻松地躲避了，反而去啄马眼，那黑马受惊，将他从背上掀了下来。一只西域猎豹见了，估计将这倒霉的人当成了猎物，露出猩红的牙龈，猫着腰步步紧逼，源义廉却还没缓过神来，不知所措。

    在这紧急关头，一只灰色的大猫从他背后跳出来，冲着猎豹龇牙咧嘴，源义廉一看，原来是自家养的猞猁，这才松了一口气。

    “子仁，你没事罢？”赵晨匆匆骑马赶来，上前拉起源义廉。

    一华服少年匆匆赶来，在马上向二人拱手：“我家豹奴看管不力，还请郎君不要怪罪。”

    一个身材魁梧、黄发碧眼的豹奴小跑过来，那少年一扬眉毛，手中马鞭一挥向豹奴抽去：“贱奴！要你何用！”

    源义廉连忙摆手道：“无妨无妨，郎君无需动怒。”六目相对，三人都有些惊讶，原来这猎豹的主人就是王冀的弟弟，王铎。

    而一旁的王冀却并未关注这些，眼睛紧盯着那空中的鹞子，他看准时机一跃而起，顺势一脚踩在马头上，借力腾空，拈弓搭箭，射向那鹞子。

    “子仁兄，这大仇我是替你报了。”只听马铃响处，一阵爽朗的声音传来，王冀拍马上前，扬了扬手中的鹞子，鹞子正中插着一只锋利的铁箭。

    王冀突然看见了自家兄弟，嘴角微动，随即又挂上了笑意，上前道：“没想到在这碰见了六弟。”

    王铎也笑道：“四哥，我刚刚还在找你们几个，可巧就遇到了。方才差点伤了源郎君，可吓死我了。”

    “那快给郎君赔罪。”

    源义廉摇头道：“不用，文希兄的弟弟我们都当自家弟弟来看。何况豹子凶猛，一时不听主人命令也是有的。”

    王铎又拱手道：“谢郎君宽宥。”

    赵晨招呼道：“太子殿下就快到了，我们玩也玩过了，都省些力气，一会儿可不能失仪。我带了些新鲜瓜果，大家都来用些。”

    早有随从在地上铺上毡毯，放上矮桌，众人席地而坐。

    见侍从提着精美的银壶往碗中倒牛乳，赵晨道：“我还从家中带了荔枝汁来，你们尝尝。这是快马从岭南运来的，昨日才到京都。”说着便招呼随从拿出琉璃瓶来。

    北方爱喝乳制品，南方人爱饮茶。而荔枝这种需要保鲜的水果，自然是贵人们的必备之物，但寻常百姓恐怕终其一生也不得一见。

    赵晨让随从给王冀、源义廉倒上荔枝汁，又端出一盘新鲜的荔枝，各式瓜果摆满了小桌。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源义廉抿了一口，慢慢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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