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远总是爱穿着一袭白色或是水色的长袍,即便是练武时也不曾换下。每次练武结束,他的长发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额头上,身上却是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待抬起头看到陆娆后,那张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才会隐隐有些笑意。
从小她便觉得宋修远长得好看极了。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点瑕疵,眉宇干净利落偏偏眼眸生的深邃,里面存着的是深不见底的氤氲。宋斯鸿家教严格,亲自教导宋修远习武,又请来了民间德高望重的夫子教导功课,宋修远也争气的很,作的几篇赋都得到了朝里文臣的赞许,在朝中已经有了些名气。
宋修远从小习的是剑,这是宋斯鸿直到现在还会拿出来抱怨的事情。沙场上的将士们都用的是枪与弓,宋斯鸿较为精通的也是世人皆知的十字枪,讲究的便是枪法的精奇与所向披靡的气势,在他眼中,用剑显得小家子气了些,也普通了些。几年前的一次家宴上宋斯鸿又提起了这件事,陆娆瞧见宋修远偷偷抹了抹眼泪,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时沉默寡言的宋修远说哭就哭了,赶忙抢着说道,“宋伯伯,修远习剑我可以跟着你习枪,保准把你的十字枪法继续发扬光大。”说完还瞟了宋修远一眼,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却开口说,“父亲,让小娆学些武也是好事。”
这个宋修远,刚刚哭的要紧现在倒是知道添把火了。本来自己的用意只是给他解围顺便安慰宋伯伯而已,哪个闺中女子要习武啊。没想到宋斯鸿也十分开明,从那天起也真的教起了陆娆十字枪,教导的东西不多却全是精髓,与征战沙场的将士们不同,陆娆使的十字枪法更适合单打独斗。前一年的生辰,宋斯鸿送了她一杆名为出云的长枪,使起来比别的枪更轻,顶端是一抹不同于别的枪的蓝色枪缨。而她也慢慢喜欢上了十字枪法,只为宋斯鸿曾提起过她的父亲十字枪法使的好极了,这大概也算是她和父亲之间的羁绊了。
后来过了很久她觉得自己的枪使的已经不错了,便想要和宋修远比试一番,她在宋修远的房间外等了一个下午,直到天上泛出了点点星光他才归来。“宋修远你怎么才回来,本来想找你切磋一下,现在好了,等的我又饿又困。”宋修远抬起手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弹了一下,笑道:“你呀你,跟着父亲学枪就罢了还成日想着切磋,怎么不多学学作诗刺绣,日后嫁不出去你还想赖着我不成?”
听到这话陆娆的眉头就竖了起来。“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跟着伯伯学十字枪,平日里是张冰块脸偏偏那天说你两句就哭了,就不该给你解围。”
宋修远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到陆娆指的是哪一天,沉默过后难得的笑出了声。“那日是我眼睛不舒服,一晚上又痒又疼,揉了一个晚上也就你以为我在哭了。”说完还揉了揉眼,含着笑意盯着她。见陆娆气鼓鼓的也不说话,又安慰道:“好了,学都学了,待你再精进些再来与我切磋,父亲说你现在的枪法虽然熟练但还是太按部就班,要学会随机应变才能击败别人。”
可他并不知道陆娆不是生气这个,陆娆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那句日后嫁不出去你还想赖着我不成。宋斯鸿曾说过,只要他在一日便不敢有人议论她的身世,如果没有哪家的少爷愿意娶她,他和修远也会护她周全。
再瞧瞧现在的宋修远,似是已经开始嫌弃她了。
“我一定好好习枪,日后跟着宋伯伯去驰骋疆场,省的嫁不出去在府里讨人嫌。”陆娆本来是气愤的说完这一句话,说完鼻子却酸了,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想到了不确定的未来,宋伯伯总会老去,修远也总会开设自己的府邸,到那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宋修远却盯着她,顿了顿说道,“小娆,有父亲在自然不敢有人看不起你。但你自己也要看得起自己,你若妄自菲薄旁人更会觉得你可怜。如果你不想嫁,那咱们就在将军府陪着父亲母亲,有我在你便不会是一个人。”
有我在你便不会是一个人。
这句话像是刺青一般刻在了她的心头,她从未见过宋修远认真许诺的样子。她记忆中的宋修远是如玉般的翩翩公子,与夫子谈天论地,与宋伯伯比武已能连接十几招;是性情淡漠的寡言之人,平日里不愿与不投机的人多说话,即使是在她面前也总是只有她说个不停。宋修远最看重礼数周全,从不做不合规矩的事情,陆娆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是宋修远唯一能在闲暇时聊天的人了。
可今日的宋修远,话似乎多了些,也温柔了些。也许是因为夜色醉人,宋修远的脸庞衬在月色下比平时更好看了些。
陆娆那时也真的希望,以后能和宋修远陪在伯伯和伯母的身旁,也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若是以后宋修远的身旁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像现在一样,那就好了。
一旦有了念头,这颗种子便会在心里生根发芽,原来那颗被占有欲包裹着的种子,名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