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剑固然强大,但杀人的却永远比不上能够救人的来得珍贵。”
早在牛津的拉德克里夫圆楼,威斯特阅读有关亚瑟王的传说读本时,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句*师对于卡梅洛特国王的告诫。在史册记载中,亚瑟·潘德拉贡的圣剑excalibur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而佩戴王者之剑的剑鞘则永不流血。若非后来永恒之王不慎将其遗失,那么,在最后的剑栏之战中,他怎么也不可能落得和莫德雷德同归于尽的结局。
曾经,威斯特也一度兴起过寻找圣剑之鞘的念头。但当他得知这个时间线中excalibur其实是梅林直接用裸剑和龙息铸造的之后,他以为,这个所谓能让佩戴者刀枪不入的神物根本就不存在了才对。
可是——
低头看了眼手中年代久远的羊皮纸,威斯特现在的表情有点复杂。
——虽然时间逻辑没一个对得上,但他绝对不会认错。,这上面所勾画、并被湖之精灵所觊觎的,的的确确就是王者之剑excalibur的剑鞘。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不清楚薇薇安到底知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但梅林是肯定不知道的,所以威斯特明智地对此保持了沉默。毕竟以法师的性格,若是知道要拿来交换自己性命的东西其实是亚瑟的保命符,他很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可预料的举动……而对于威斯特来说,没有什么能比梅林更重要。在受人胁迫的现在,他不敢,也不能为此冒任何一点的风险。
更何况,他究竟能不能拿得到那被安置在神殿最深处的圣物,这显然也是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问题。
抬头看了看面前几乎被荒草覆盖的废墟,老旧的大理石宫柱上爬满青苔和藤蔓,破落,却也依然能感受到曾经那种繁荣的辉煌。深林的风悠悠从黑暗走廊里穿过,卷起千百年积累的尘土味道。在这片曾经被白女神所庇护的土地上,哪怕如今已无人朝圣,也依然保留着神祇的庄严和威仪。
而且,这里有什么在呼唤着他。
骨子里流淌的血液似乎和遗迹下被遗忘的虔诚起着共鸣。比起刚跨过无名道碑时的缥缈感,真正站在神殿之前,那种被命运摆布的感觉显得更加清晰可见。威斯特拍了拍脸颊,打起精神,不管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事到如今,他除了一直走下去外,也没别的路可选。
这是,一场他和自己的赌局。
……
与此同时,在威斯特踏入浮世神殿的刹那,正用水镜观察他动向的薇薇安突然感到身后有破空声袭来,随即,便是一把已经被锈蚀的剑锋抵在后心。
“你挣脱束缚咒的速度比我以为得要快。”没有回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女巫垂下眼微微笑了,“该说,不愧是最强大的魔法师艾莫瑞斯吗?”
“如果真是最强大的,也不会被你耍得这么狼狈。”
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梅林死死瞪着女巫没什么紧张感的背影。虽然他对于各类魔咒的抵御力一向高的出奇,但在自身被压抑到极致的情况下挣脱湖之精灵的魔法,却还是耗费了他大半精力。随手从荒草堆尸骨中捡来的长剑不自觉向前推进了几分,似乎只消一个用力便能将女巫斩杀当场,但法师也明白,这只不过是一时的假象罢了。
——没有刀剑能伤害一个魔法师,这点不会有人比他更为清楚。
“我没空陪你在这里玩小孩子的把戏,薇薇安,我要到他身边去。”
毫不惊讶手里的钢剑会凭空断成几节,梅林随手丢掉剑柄,转身朝威斯特离开的方向走去。湖之精灵用他的性命威胁那个少年孤身涉险,这已经触到了艾莫瑞斯的底线。更何况,他被要求前往的地方,那座居住着亡灵的神殿,只要是个巫师都听说过那里种种可怕的传说……自认为没法心平气和待在这里任凭威斯特为自己而死,法师抿紧嘴唇,就像有人在他的心脏上撒了一把玻璃渣般,连每次呼吸都开始变得细细碎碎的疼。
“你不能离开这里。”
打了个响指,无数粗壮的藤蔓就从法师脚下破土而出,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牢笼,但好在不像奉送给威斯特的那样长满了恐怖的倒刺。薇薇安终于从水镜前转过身,直直看向因为再次被困而愤怒到极致的梅林,碧绿如新叶的瞳孔中似乎有怜悯一闪而逝。
“浮世森林中埋藏着神祗的诅咒,就算你能够挣脱我的咒语,也挣脱不了来自自然本身的束缚……更何况,梅林,就算你凭借你那不剩什么的魔法走到了亡灵神殿,那个少年即将踏上的道路,也是你绝对无法陪伴他一起的。”
“……什么意思?”
危险眯起眼,胸膛中似乎有什么在如岩浆般烧灼翻滚。梅林笔直站在荆棘铸就的牢笼间,身陷囹圄,却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什么,眉宇间逐渐流露出属于艾莫瑞斯的肃穆和威仪。
“你也应该想过的吧,为什么阿瓦隆要压制住你的魔法,又为什么要让那个少年恢复他本该有的实力。”
神色中带有一丝显而易见的疲倦。或许是千百年来被故国放逐于此,除了回归的执念外早已一无所求;又或许是在漫长的生命太多次期待又失望,被所谓既定的命运所摆布。薇薇安再次回过头,淡淡看向水镜中警惕行走在黑暗回廊中的威斯特,声音放得很轻。
“你不该恨我,梅林。命运之所以会呼召威斯特来此,是因为所有参与你因果的人都要经过神祗的试探,我也只不过是被它选中促成未来的人……就像三面女神给了你的国王最终审判一样,现在,该是那个少年选择他的未来的时候了。”
“所以,安安静静看着吧,‘隐者’的‘引路人’。你和他的命运,注定将不会只停留在这一个时代而已。”
……
传说,在浮世森林这片灵魂栖息的彼岸中,居住着掌管世间万千生灵的纯白女神。她终日徜徉在盛开着花朵的梦土中,和接受精灵们的朝圣,阳光编织成她秀丽的金发,星辰点缀她的罗裙,吟游诗人的歌谣全部为她而生,用世间最美的歌喉祈祷,让整个阿尔比恩都沐浴在神祗的光辉中。
后来,因为人性中与生俱来的懦弱与贪婪,星辰衰微,战火迭起。阿瓦隆的生灵被从俗世中分离,成了只在古老诗歌中才出现的理想乡。而在日益黑暗的不列颠土地上,魔法和骑士也渐次出现,古教兴起,神的时代已成遗迹。这片曾经号称“梦土”的森林,也开始被慕名而来的魔法师探索,直到精灵们最终遗弃这片土地,恶兽与亡灵当道,这才逐渐变作了今天这种穷尽诡异凶险之事的禁区,成为阿瓦隆囚禁有罪之徒的流放地。
——而薇薇安,大概就是那些被放逐在这里的湖之精灵的一员。
这么淡淡想着,威斯特拨了拨右耳诡异的耳钉,凭着感觉在黑暗中摸索。
神殿之中,是一片灰蒙蒙的死地。
晦涩的光线从头顶撒下,无力融入黑色的尘埃里。残破不堪的大理石柱歪歪斜斜躺在地上,杂草丛生,石缝早已遍布青苔。他就这样独自走在古旧空阔的遗迹中,寂静如斯,仿佛水面下冻结的万古冰原。
——贤者之殿。
在很久很久之前,这栋华美建筑确实被叫做这个名字,曾经是精灵为神族祭祀的圣地。而如今,在历经不知多少年的荒芜后,已然成为了亡灵们徘徊的巢穴。自从他踏进台阶的那一刹那,耳边就充斥着大量凄惨的嚎叫,无数死者的执念通过心电感应进入他的意识,沸腾在每寸血骨中,却因忌惮着他掌心的光线碎片不敢靠近半分。
而神殿之险恶,实际上远不止如此。
‘轰隆隆——’
或许是千百年来第一位无所顾忌的拜访者惊醒了沉睡的守护者们。大殿地下,伴随着一阵晃动,那些曾被精灵们安置于此防范心怀歹念之人的机关也开始启动。在通往最深处神坛的走廊里,威斯特眼前,原本安静镶嵌在墙壁中的骑士雕像渐次走下石座,千年时光没有风化了它们手中长剑的锋锐,反而越发锃亮,和着不知何处传来的缥缈歌声,纷纷朝它们眼中的入侵者举起裁决之刃。
“我就知道,薇薇安之所以一定要坑我来,一定是因为这里有魔法师搞不定的关卡。”
石像们盔甲上遍布的符文,完全隔绝着来自外界的魔法干扰。而由于数量众多,又全部由真正的大理石雕刻,想来一般的骑士也绝非对手。但是,对于并非两者中任何一类的威斯特而言,他却至少有五种方法来破除这些石骑士的威胁。
轻轻垂下眼,只是一个念头闪过,走廊中流淌的时间便彻底静止下来,连带窗外零零碎碎的虫鸣,黑暗中泉水划过石面的叮咚声都偃旗息鼓。在强大的时间之力的回退下,那些张牙舞爪的骑士们就像被按下了定格键,再无法前进半分。
加快脚步,走完这条黑暗走廊剩下的部分。在踏入尽头拱门的刹那,念力退去,时间再次在神殿中流动起来。听着身后石像骑士们因为失却目标而重新退回石座的轰鸣,威斯特脸色一白,不由自主掐住抽痛的太阳穴,嘴角缓缓渗出一丝极细的血红。
支配越强大的力量,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早在教导少年开发自己的能力之初,x教授就已经这么告诫过他的养子。在经过第一次基因突变停止了自身生长之后,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次突变何时到来,会给威斯特带来什么样的负担。因此,自十七岁那年开始,查尔斯就严厉禁止他擅自动用这种能力,给他划下一道绝对不能逾越的红线,才确保了少年将近半个世纪的安全。
可如今,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他显然已经越界太多了——
低头撇了眼自己手腕,上面不久前才被藤蔓刺穿的伤口如今已只剩下愈合后的淡淡白痕,少年皱起眉头。他不知道这超乎寻常的自愈是否就是第二次异变的征兆,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种近乎以透支为代价的能力,于他而言绝非什么值得庆幸的好事。
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色,威斯特打起精神,开始环顾自己现下所在的位置。在经过外部迂回曲折的走廊之后,他似乎来到了神殿中类似于天井的地方。苍白破旧的大理石雕花散落各处,二楼墙壁上挂满倒立的十字架,一池晦涩静止的泉水安卧在视野正中央,即便废弃依旧,池面落满不知何处飘来的枯叶,却依然不曾蒸发干涸,澄澈如昔。
“这是浮世森林中众生之河的源头,相传在上古时代由神祗的眼泪汇集,能够洗涤人的记忆和思想,被精灵们称为贤者之泉。”
蓦地,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薇薇安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知道在阿瓦隆,只要有水的地方湖之精灵的意志都能够到达,威斯特倒也没有对此表示什么惊讶,而是上前几步,站定在贤者之泉的水池边沿。
“excalibur的剑鞘在这里?”
有些疑惑地俯身看着自己漂浮在水面上的倒影,他眨眨眼,目光只能接触到光滑而空无一物的池底。自然能从水镜中观察到少年的每个举动,女巫调整了下角度,淡淡开口:
“你往泉水中心看。”
在湖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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