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灌了铅一样,每次落下脚,再抬起来都十分艰难,身体像是要散架了一样,她怀疑自己随时都会倒下。树藤已经把她的肩头和脖颈磨出一条血痕,每动一下,都疼得像在割她的肉。
即使这样,她也没想过放弃,再坚持一下,再过一会儿也许就到了。
慕容烟走得越来越艰难,风澈津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既然你不是木青,你又何必这样费心救我,若是我死了,你就可以拿着解药远走高飞了。”
慕容烟轻哼,“如果我真的救了你,你可以让我走么?”
“不可能。”风澈津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很清楚,他不想放她走,无论如何都不想。原因有很多,他不敢细想。
可现在,他更希望她能立刻离开。“把我放下吧。”
慕容烟笑了一声,有气无力,“你不怕死?”
风澈津也笑,一瞬后才说,“很怕。”
“我一个人出去了,不一定来得及找人救你,你可能会死。”慕容烟冷静地说着事实。
风澈津比她更冷静,“你这样拖着我,我们两个可能都会死,而你一个人走,至少能活一个。”
听他说完,慕容烟反而笑得愈加轻松,“没错,确实最大程度的降低损失,你又变聪明了。”
风澈津却皱眉,“什么意思?”
“笨蛋才专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你刚刚才做过了,你忘了?”
“救你不算,我说过,你现在还不能死。”
这人……
慕容烟又想笑,可没有多少力气了,她只好停下休息。
过了很久,她才叹着气,似好笑又似无奈地说,“救我也没必要让自己遍体鳞伤吧。”
风澈津无言以对。
最终,他闭上了眼睛。
慕容烟双手紧紧抓着担架,用力地往前挪,他们俩一种蜗牛般的速度前进,每蹭一点,都以慕容烟的血泪,为代价。
又前进了十几丈,风澈津忽然用力翻身,从担架上滚了下来。
慕容烟着急,却又不实在没力气过去扶他,只能瞪着眼睛凶,“你在干什么!”
风澈津再一次艰难而狼狈地爬起来,抬高胳膊,“过来扶我。”
慕容烟简直要被他气死了,“躺回去,少婆婆妈妈了,天就快黑了,我可不想陪你死在这儿。”
刚才是为了面子,就是疼死也不肯让她背,现在尼玛又是为了什么?大少爷,你要不要这么难伺候!
“不想死就过来扶我。”
同样的僵持,认输的总是容易心软的人。
慕容烟最后看了一眼简陋的担架,慢慢挪向风澈津。
他们互相扶持,一起用力地抬腿,落脚,再用力地抬,依然缓慢地向前移动,可是很奇怪,慕容烟觉得轻松了很多,是因为死亡的恐惧由两个人扛比一个人扛好吗?
此时慕容烟不知道,外面已经为他们闹翻了天。
原来在他们之后,有不少人都遇到了老虎,由于他们人多,老虎便也不敢轻举妄动,遇见了,对峙片刻,便安然离去,所以没有几乎造成人员伤亡,向上禀报了之后,决定取消比赛,先彻查为何猎场之内会出现猛虎。
可所有人都回到营地后,也不见慕容烟和风澈津的身影。
“不见了意思?”
风沅宸向风云陌问慕容烟的去向,她说和他们两个走丢了,他立刻就派人去找,风临知道后又增加了一倍的人去找,可西山实在太大,找了一圈愣时,没找到。
消息报来,风沅宸当即变了脸色,带上人准备亲自去找。
风泉昇立刻拉住他,安慰道,“七弟你不要太紧张,没有消息不一定是坏消息,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他们不一定会碰上那只猛虎。”
风临叹了口气,“老四说的没错,你是关心则乱,这么盲目地找不是办法,你要先冷静下来,想好对策了再去找。”
“是,父皇,儿臣明白了。”风沅宸心里虽然乱作一团,也强迫着自己保持镇静,说出自己想法,“我和杜笙各带领一队,四哥、小九,你们也各自带领一队,我们同时沿四个方向搜索,各队之间保持联络,找到第一时间发信号通知,看见信号立刻回到营地。”父皇说是没错,他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尽快地找到他们。
未时二刻,所以的队伍都集合完毕,开始搜索猎场。那时的慕容烟和风澈津正在往回走,可是他们在猎场的下面,十分偏僻,根本没人发现他们。
三个时辰后,所以人再一次回到了营地,依然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们会不会被老虎吃了?”
“极有可能,不然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
风沅宸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心里顿时揪作一团,难受得紧,那样的结果,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他要再去找,他必须去。
风沅宸站了起来,风泉昇再一次拉住他,说的却是,“七弟,东路方向有一个山坡,又深又陡,所以当时我没有派人下去找,如今找遍了西山都没有找到他们,他们或许会在山坡下面。我们一起去。”
风沅宸重新燃起希望,立刻点头同意,“好。”
远远看见营地正门时,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慕容烟声音发颤,却还是带着笑意,“你救了我,我又救了你,咱们谁也不欠谁。”
风澈津凝视着慕容烟,笑而不语。他是该说她太精明,还是该说她太傻?
“好吧,你的酒不错,你的人也挺好。”憋了一路的话,她终于说出来了。他没她想得那么讨厌。
答应和平相处的风沅宸也是,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了。
“你似乎,很喜欢我的酒。”风澈津其实明白慕容烟的意思,他很高兴,却无措地不知该如何表达。
回味着桃醉的酒香,慕容烟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乎还能闻到丝丝桃花的幽香。她没想到他竟然会酿酒,好吧,她承认,她喜欢。
“桃醉,是用桃花酿的?”这个问题她昨天就想问了。
“是。”桃花,他住的冷宫种遍了这种花,他亲自种的。因为有人说,桃花开的时候很热闹,他信了。可是,四月桃花开遍时,冷宫还是一样的冷清,他也还是一样的寂寞。所以,他摘了桃花来酿酒,醉了,也就忘了。
“明年四月,我带你去看桃花,很热闹。”
“好。”
又一次艰难地落脚,她的脚就像被粘在地上,再也提不起来了。风澈津也没好到哪里去,索性他们就在这里等人来找。
很快就有人发现他们,派回去禀报的人正赶上要出发的风沅宸。听到消息,风沅宸强制着没有让自己失态,策马向营地正面方向疾驰。随着彼此之间距离的缩短,他看着那人慢慢映入眼帘,他看着那人对着自己微笑招手。
他下了马,慢慢向她走去,神情间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挥之不去的心疼。
慕容烟看着风沅宸策马疾驰到眼前,看着他下了马,慢慢像自己走来,恍惚她又回到了漫天飞舞着绯色花瓣的校园。
她笑问,“你喜欢桃花么?”
风澈津看着她嘴角的笑,莫名心疼了,“谈不上。你喜欢?”
慕容烟闭上眼,摇头,“……我不配。”
她晕了,倒在风澈津怀里,面色惨白。
控制了那么就的情绪在那一霎那还是完全崩溃,风沅宸急奔上前,在风澈津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将慕容烟从他怀里拉到胸前,紧紧抱住。
这一刻,他只想紧紧抱在怀里,再也不愿松手。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都要明白,他不能失去这个人。
薄唇贴近她的耳鬓,即使知道她听不到,他依然深情低语,“慕容烟,你说对了,本王就是喜欢上你了。”
风沅宸抱着慕容烟飞身上马,转向风澈津说,“六哥,我先带烟儿去医治,你随四哥回去,他稍后就到。”
风澈津点点头,宽慰道,“你放心,她只是累坏了,并无大碍。”
风沅宸感激一笑,“谢谢。”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风澈津攥紧了手心,指甲掐进了肉里也不为所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被冲动湮灭他的理智。当风沅宸把慕容烟拉出他的怀抱时,心头就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生生灌进一股冷风,一种难言凉意充斥着四肢,叫他无所适从。
那一刻,他想过,把她抢回了。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一种情绪,叫作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