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便是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已到了暮春三月,眼见着草长莺飞,杂花生树,长阁里的李宝林身子却如秋风中的落叶,一天一天无可挽救地衰败下去。
御医不时来蓬莱殿报知,每次都是不好的消息。念云毫不吝惜,上百年的老山参一支一支的送过去,但也于事无补。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长阁里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蓬莱殿求见贵妃。彼时贵妃正在檐下数着花盆里的花发了几枝,那小宫女跪在汉白玉的台阶上,阳光跳跃在她鼻尖晶莹的汗水之上,她带着一点茫然无措的神情,张口道,李宝林,薨了。
念云低头看花的眼神凝滞了片刻,手中的丝帕轻轻飘落到地上。
长阁之中是一如既往的宁谧,阶前一丛报春花开得正好,大殿里的药香尚未散去,仿佛里头的帘子仍旧会轻轻打起,走出一个苍白纤弱的身影来,以帕子轻轻掩口咳嗽。
这可怜的女子,生活对她来说有太多的苦难和折磨,她不曾想要去争什么,可终归都是她的命。一缕香魂,终于飘散在了大明宫的角落里,埋没在许多年后白头宫女的闲聊之中。
宫中已安排老嬷嬷替她净了身子,殓入了一口黑漆的柏木棺椁。念云走进她的寝殿,仍旧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布置,卧榻空空如也,因她是病殁,被褥已经被宫女收拾下去焚烧。
念云走到榻前那张摆着笔墨纸砚的案几前,见上头摊开着一张小小的薛涛笺,上头只有一句诗,娟秀的柳体小楷,写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笔尖微微的颤抖,好似那书写之人已经羸弱到几乎握不住笔。
烟花三月下扬州。
终归是在这明媚的烟花三月,她该如愿归往她梦里的扬州了。
她想起许多年前,或许韦姑姑下扬州的时候,也是一个草长莺飞的烟花三月罢?只是韦姑姑没有墨央幸运,她并没有这般轻松地解脱,她一直带着深重的苦难活着。
念云怅然看向窗外,正有一只小小的米分蝶落在一朵娇黄的报春花上,轻轻扇动着翅膀。
那两张条案,已然被书堆满,码得整整齐齐,两张条案上的书都已经修补好。最顶上一尊白玉弥勒佛镇纸,那弥勒袒胸露腹,笑得格外畅快。
镇纸下面压着的,是一叠裁成一尺见方的洒金宣纸,上头也是工工整整的柳体小楷,抄的大约是,厚厚的一叠,也不知她卧病的时候,花了多少精神多少心血。
念云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把那一叠经文交给茴香,“回头拿去供在佛堂里罢,难为她这份心思。”
李錡谋反之案不久便审了,主犯李錡及其子侄皆被判处了腰斩的极刑,家眷皆为官婢,分配到各王府及宫中做苦役。李錡之女,已经亡故的李宝林被废为庶人,从宫中妃嫔的名册上除名,陛下下旨,将灵柩发回扬州安葬。
原本李宝林病着的时候,念云是命御医每隔两日便到蓬莱殿汇报一声病情的,如今李墨央已经去了,这日下午,到了该汇报的时辰,外头却又报说御医来了。
念云有些诧异,道:“御医可是糊涂了么?”
茴香道:“何至于糊涂到这等地步,怕是有别的事要报与娘娘知罢?”
念云因命人请他进来。那御医左右看看见无外人,迟疑道:“娘娘,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念云命茴香赐座,“你说罢。”
御医也不敢坐,期期艾艾了半晌方道:“娘娘,近日臣发现,尚药局……好似丢了些药材。”
念云不解其意,尚药局丢药材?
茴香问道:“可是贵重药材么?”
御医脸上更难看了,摇了摇头,道:“倒也……也不是贵重药材……只是……”
念云觉察到不对劲,放下手中的薄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
御医有些坐不住,站起来行了个礼,“说来也并不是同一天丢的,分量也不算大,若不是药童细心,根本发现不了。可是臣仔细琢磨了这几天丢的药,乃是紫苏、当归、白术、黄芩、川芎、陈皮、香附、白芍、甘草、大腹皮、砂仁这几味……”
念云蹙眉,问道:“这几味药,合在一起,是治疗什么症状的?”
御医又沉吟了好一阵子,似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道:“回娘娘,这几味药,合在一起,乃是安胎饮,主治妇人孕初期胎不安、气不利之症……”
念云嚯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安胎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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