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此话已出,便纷纷顺势倒,咬定此事非天泽公主不成。护国公听闻把你推向了刀尖,急的直跺脚,嚷嚷着要另谋他计。大将军反讥笑他说这主意不是护国公高见吗,怎一提到天泽公主就说不行了,护国公自然是悔恨不已。”
他说的十分伤神,我只是一直冷笑,冷的似乎要将这空气都凝结,我怔忡了片刻,喉头哽咽着问了句:“那叔父王可答应了?”
许被我这直生生地一问,给问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我,瞬间将头转向别处,面上有种难言的苦楚,声音里满是歉疚,道:“父王,他确是答应了。我跪下来替你求情,刚说了几句就被狠狠地骂了回去,且当日就派了人前去幽国送信。”
顿时如山峦倾覆,所有的峰林葱翠繁花鸟兽瞬间毁于一旦,灰雾弥漫,心被死死压砸在那狼藉之下,痛到窒息麻木也动弹不得。
如珠玉般大小滚烫的泪珠子砸落在素白衣襟上,身形颤颤弱弱抽动着,许久才呵出一口冷气。虽是早有猜测,但不敢尽信,恍惚着还抱了一丝丝的希望,如此当真是绝望至极。
想必我此刻脸色是极为难看,承锦站在一旁显得束手无策,小心翼翼地说着:“狐玺妹妹,想必父王亦是有极大的难处的,否则素来他那般疼爱你,怎舍得轻易将你送到幽国去?还请妹妹莫要怨恨他。不过此事倒像是我舅舅事先与那些大臣撺掇好的,八成又是因着上次的事,都怪我当日不肯娶代云卓为太子妃,才害得妹妹如此。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无论如何也会娶了她,何故让母妃和舅舅这般算计了你。”
我听他出言相劝,不禁又是一声冷笑。即便是有他母妃和舅舅算计,若叔父王未做此想,他们如何能得逞。
承锦见我不语,便又接着说:“妹妹每日与我同窗读书,亦知晓当今天下局势。平心而论,西虬早已不再是先王在位时的西虬,倒并非父王不作为,只是那幽国实在狼野之邦。纵观七国,除去内忧外患、庸弱无道者,便是西虬这般多年疲于战事外强中干的,兴许一时还抵得住幽军,但如此久战下去,只怕离亡国之日不远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西虬若亡国,莫说你我,整个西虬的百姓都要沦为他国的奴隶。”
我凄凄惶惶转过身去,不愿再听他说下去,声音已冷得如冰剑:“哥哥若是来替叔父王当说客的,就不必了。木已成舟,狐玺一介弱质女流,岂敢违抗王命,动辄便押了整个西虬百姓的性命作保,如若不然这祸国殃民的千古骂名叫狐玺如何担当得起?如此,哥哥便回去与王上复命吧。”
我背对着他,并不想看他作何表情,他或许正惊讶我如何洞晓一切。我心里明白,并不是他做错什么,他向来性子是十分懦弱的,心思并不复杂,今日能为了我挺身而出救回臧儿已是极难为他了。
知子莫若父,想必叔父王也知道他救下臧儿完全是为了我,我必要承他恩惠,故借此让他出面来告知我一声最合适不过。
叔父王,你是那个昔日宠溺我的叔父王吗,莫非你苦心栽培悉心教养我数年,还有这些年的父女之情,都是为了今日?狐玺真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吗?
我微微扬起脸,心中如有上千只蚕蛾作茧,身后隐约有衣袖摩挲的沙沙细声,我能想象到那是司徒承锦手足无措的样子。
“到底也是我无能,无力护佑妹妹。只是一想到妹妹要嫁给那个阴险狡诈好色暴虐的幽王,心中实有难以言说的痛和不忍,即便哥哥此生无缘照顾妹妹,也希望是由一位谦谦君子来照顾妹妹。”他嗓音里带了几分哽咽和无奈,说罢又十分懊恼地叹了口气。
只是他此刻无论说什么,也宽不了我的心了。我恍然觉得,这浮生乱世里,谁都是靠不住的。
慢慢转过身来,带了极寒的笑意,轻声道:“承锦哥哥不必在此为妹妹伤怀,哥哥为妹妹所做的一切,妹妹心中有数,此事并非哥哥能力所及,哥哥无须自责。只是日后,还请哥哥好生待臧儿,其实臧儿对哥哥钟情已久,昔日她只能叹自己福薄命浅,如今心愿得偿,还请哥哥多多怜惜臧儿的一片真心。哥哥还是快些回去复命吧。”
他眼睛里掠过些许意外,只一闪而过,怅然说:“妹妹大可放心。如此,那就拜别妹妹了。”
我微微朝他颔首,他欲转身时,似乎又想起什么,便又折回来,迟疑着说:“方才又想起一事,父王说要你未时去羲和殿见他。”
我点点头,看着他快步离去,心中酸楚至极。
未时是送葬的时辰,历来**薨逝,王上皆不必到陵墓送葬,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帝王家的愚制。妻子不幸离世,丈夫难道不该亲自去送一送吗?难道在帝王之家,夫妻之间便只剩了那些虚无的尊卑礼制吗?
“公主。”千织进来,轻声喊我,她满眼是担忧的神色,迟疑了一下,说:“奴婢刚才在门外都听见了,太子刚才所说的可是真的?”
我轻拭去两颊的泪痕,嘴角微漾,微微颔首。
不待我说什么,她眼中已泪光闪烁,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喃喃道:“公主为何不去求王上开恩?或许还有转机?”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额前一缕发丝不知什么时候垂了下来,挠在脸颊上痒痒的。抬眼看了看更漏,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未时了。
有气无力说:“去唤了素禾来为我梳理一下吧。”
窗外疏雨淡烟,天色如香炉里的灰屑,是谁不小心将它打翻,到处都是这绵绵诉不尽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