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暮春。
小雨绵绵下了许久,庭院里一地细碎的金黄,残留淡淡木樨香。午后慵懒,四周一派寂静,唯有偶尔啁啾的鸟叫声。
道臻托腮望着窗外出神,另一手执画笔悬在半空,笔尖石青墨浓,倏然滴落,于纸上缓缓洇成一团。
正巧兰芝拿了缃秩瓶进来,“呀”的一声,慌道,“吴郎君等着急要,银子都收了,姑娘怎么不当心些?”
道臻回过神,低头见画上花团锦簇的一方榻,一对男女正缠在一处,榻脚处却青黑一团,一幅画生生是坏了。
兰芝急起哭腔,“吴郎君说过,误了版期要罚三倍银,这可怎么好?”
“嘘——小点声,”道臻忙做个噤声的手势,“若让人知道我卖这个,非打死我不可,你也逃不了!”
兰芝闭了嘴,一脸的愁云惨雾。
“莫慌。”道臻垂眸细看那团墨渍,片刻后,提笔蘸过石彩,往纸上疏疏添了几画。
兰芝伸长脖子一瞧,只见一条肥圆的猧儿正神气活现地往榻上张望,她拊掌喜道,“这下好了。可不知为何,这画,像比先前更臊人了!”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此等非礼秘事,如今全落到这猧儿眼耳中,似懂非懂之间,常人自然更觉害臊。”
道臻俯身落款“春生子”,小心将春宫画卷好,外层包上几幅寻常字画,再封入缃秩瓶中交给兰芝。
随后兰芝回来,手中多了一个碧色绣银线的钱袋子,“吴郎君添给姑娘的。他还说,”她仿着书画牙子吴寔的模样,摸了摸两撇八字胡,嘻笑中噙起一股子不正经,“小娘子真乃妙人也!”
道臻笑着接过钱袋子,又摸出两块碎的给兰芝。“谢姑娘赏!”兰芝兴高采烈收下。
道臻转身行到画案旁,挪开乱糟糟的书册画具,翻出一个带锁的雕花梨木匣子。匣子里装着几个钱袋子及几条绢帛,她一并取出交给兰芝。
“拿着,去益善堂买几支人参,要上好的。”
兰芝犹豫道,“可这是姑娘大半年的画资啊,为了这些钱,姑娘没日没夜地作画,眼睛都快熬坏了……”
道臻爽利一笑,“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妙义姑姑对我有养育之恩,如今她身子坏了,吃我几支参难道不该?勿要多言,快去。”
兰芝不情愿地去了。屋子里安静下来,道臻坐回案前,轻抚着木匣的边沿,渐觉得有些怅然。
这匣子原是她阿娘置放画笔石彩用的旧物,六年前她阿娘沉湖死了,留下半匣银钱珠宝在道臻枕边。这些钱财让掌事的妙义娘子得了话柄力排众议,道臻不必沦落风尘,免去孤苦无依,在丹霄观平安无事地长起来。
这便是钱的好处,道臻打小见识,惯常画些花鸟图换几个小钱攒着。后来一日,书画牙子吴寔神秘兮兮地透露了一桩“真正挣钱的巧宗”,比起寻常花鸟山水不知高了几倍价。道臻从善如流,于是便有了火透半个建康城的“春生子和合春宫”。除了吴寔和兰芝,没人想的到春生子是个没羞没臊的姑娘。
第二日兰芝买了人参回来,道臻亲自熬了浓浓的参汤送到妙义房中。
妙义住在丹霄观东北角的一处偏厢,此地原是一座观音殿,后因日久失修逐渐废弃,只隔出来堆些杂物。半年前妙义突发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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