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克学院,是大陆第一学院,史莱克城,同样是大陆第一城。与天魂、斗灵、星罗并列,史莱克,拥有属于自己的历史。
无论推着小车的脚夫、气宇轩昂的阔少、还是门洞里打瞌睡的兵丁,都存于历史视线之外。大时代下,无名者们只是书中的毛边、车轮上的泥垢、主线边缘的墨迹罢了。人们很难代入渺小的人与事,只因为他们常常被历史所忽略,如同地基中混入的骨头。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人们总能记住名将,之后便忘记骨头。
……
胡掣觉得自己今天运势不错。
自东大门走到现在,太阳还没升起来,已经捅出三份货物。将东西在口袋里摸一遍,凭着手感,他断定其价值绝对不低。
几张史莱克城特供的庄票,一张天魂帝国发行的银券,还有些零散硬币,其中一枚是金的。那些纸片子他不敢动,但有专门的人收这些,给得不多,也强过没有。
这些算不得真正的油货,胡掣有预感,今天还有更大的惊喜等待。临出门时,他卜过一卦,指甲盖大的铜魂币连着三次怪物脑袋冲上,在史莱克城做活,需要史莱克保佑,佛爷们都信这个。
洗完货物,他留下钱币,还给了路边小叫化子点零碎。那家伙可能比自己还小,冲着他连连作揖。
不错,又是个好兆头。
早饭选在菜市口的天福旺,虽然价钱不便宜,不求别的,只求一个吉利。
吃个半饱,胡掣又朝城南转去。东南两边外地人多,腰里或多或少都有点钱,冷不丁来到大城市,脑子里准成糊糊,傻乎乎地等着出货。
三块街面转下来,又到手几个银魂币,午饭不用考虑,还是天福旺。
他今年只有十六岁,但也自认是条汉子,抠过皮子,跪过铁索,蹲过班房,打过相打,自打生出来没说过一句软话,这叫字号。连着几天嚼麸子,喝脏水的日子有过,与三朋四友胡吃海喝的时候也不少,作为一条汉子,他吃得起苦,也享得起福。
今天这饭菜,香料加的不少,只是一个人干吃,总觉没滋没味,如果能碰上个姐们儿就好了。
胡掣捏着口袋里硬硬的一块,浮想联翩。
今天似乎老天爷都喜欢他,想什么来什么。在街边没站上一会,胡掣就看见小百灵正在剧院门口转悠,无人搭理,想来是没饭辙。
这姐们穿了件肥肥大大的棉袄,裤子却只到膝盖,头发被梳子蘸唾沫抹得锃亮,一双眼睛恨不得勾走你的魂,门里人一看便知道是做什么的。
两人平时只隔一条街,街坊们除了几个老光棍,没几个拿正眼看待,胡掣也跟着瞧不起她,但是打心眼里,又挺愿意和她讲话。小百灵脸盘不算敞亮,身条倒是丰满,将衣裳撑得鼓鼓囊囊,要命的是那甜嗓子,一开口便齁死人。
活了十六年,胡掣还没挂过马子,但一直对女人好奇。邻里的女孩是不敢招惹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犯了花案更会被所有人看不起,再加上年纪尚轻,将好奇保持到了现在。
……
“小胡,今天手气不错吧,姐姐想买件衣服。”
小百灵看上去是真饿了,嘴巴塞得满满,菜汤顺着嘴唇往下淌,传说中的好听声音也含糊起来。她只是用手背蹭蹭,“今天晚上,姐姐和你耍一盘。”
胡掣坐在这几乎比他大一倍的女人身边,没抬头。
“今天走的背运,一个上午,净是些零零碎碎,可能不够这顿饭辙。”
小百灵头一回开口,按说总得充一回阔,但今天不行,这些钱必须留着,有大用。
“今儿城西和北面新开市,人多热闹。下午姐姐陪你转两圈,保准能碰上油货。”
胡掣瞟她一眼,专心往嘴里扒饭,没说话。
小百灵在不懂装懂,城里的行市,他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摸得门清。每个月这两天,佛爷几乎能把街边站满了,顽主们也把在各个路口,等着他们上贡,因此胡掣从不凑这个热闹。
见他不吭声,小百灵慢慢趴到胡掣肩膀上,嘴巴正对着耳孔,缓缓吐气,“天黑之后,你找我去,今天给你留门。”弄得他头颈里瘙痒无比。一对浑圆压在胡掣胳膊上,一跳一弹,胡掣心中慌乱,糊里糊涂就点了头。
吃过饭,两人在城南捅了几份货物,加起来不够两个银币的价,看着时辰还早,就钻进了成衣铺。进铺子之前,胡掣动过甩她的念头,他实在不想往西面或者北边跑。城北是另一批顽主的地界,遇到南边的佛爷,什么黑手都能下。
城防军的家属都在城西,那群心比天高的太子爷也在西面晃荡,犯在他们手里,打死都有可能。
胡掣尽管放在另一个世界尚未成年,却有双比大人还毒辣的眼睛,一眼能分辨什么人不好招惹。敢在这种魂师泛滥的地头耍活,没点眼光,早变成残废了。他心里明镜一般,前些阵子被他偷的那个鳖孙,在城里很难见到,实际上高墙里的娃子都好对付,抓到也打得不重。
(小郭:谁念叨我?)
于是,他给小百灵扯了块布,说身子难受,下午不想练了。
小百灵拿了东西,高兴得紧,还在他脸上啄了一口。两人在树荫底下寻了个长椅,还没坐稳,就把他的手塞进衬衣里面。
像是摸了电门,胡掣大脑“轰”的一声,整个人一激灵。手指头刚摸到那团滑腻的软肉,一股子火苗从五脏六腑烧将起来,将他填得满满的。
这股邪火直往上窜,一路烧进脑子,抵在嗓子眼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火烧火燎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被塞进笼屉里,蒸得难受,也憋得难受。
他暗骂自己窝囊,觉得应该像那些老混子一样熟练和大胆,于是右手生硬地向下滑去,打算探索新的奥秘。这种心情,是胡掣这辈子都描绘不清的。
“猴急,美死你得了。”小百灵抽出他的手,在上面轻轻拍打一下,“下午好好练活,晚上……”
她在他的腿跟处掐一把。
费了点劲,胡掣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时间觉得自己成了真正的男子汉,“走,我耍点绝活,让你见识见识。”
他没想过,也想不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偶尔的冲动与莽劲儿,竟差点为他招来杀身之祸。这事过去好些年,他还认为女人是红颜祸水。
当他再回到这座城时,早见不到小百灵的影子,不知是死是活,是死于战乱,死于贫穷,还是老老实实地活了下来。
那些年,不是每一具尸首都查得出死因。
几十年后,胡掣在共和国混了个半上不下的位置,手里也颇为阔绰,自然不会缺少女人。只是每每都想不通,自己当年怎么会让她迷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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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郭晔一手切着葱花,一手往面前人碗里放个鸡蛋,漫不经心般问道。
曹彦平一口面条吸到半截,忽地静止,上下牙齿一合,抬头扫了他几眼。郭晔面不改色,菜刀将案板上的葱花刮起,倒进面碗。
他缓缓将面条咽进肚里,“你打听这个干啥?”
“那边乱得很,你这种乖学生不要掺和。”
郭晔在他碗里添了几滴香油,从冰柜里端出一碟风干肉摆在桌上,擦擦手道:“也没什么,纯粹好奇。”两人间没有太多避讳,郭晔随口将戴华斌的事提了两句,就中午卖完的残汤剩水泡了冷饭,权且对付一顿。
见他这样糊弄,曹彦平皱皱眉头,也没说什么。郭晔尽管口袋渐渐宽裕,对自己日常方面的吝啬始终不改,他曾说过这小子几次,收效甚微。
“别告诉我你傻到直接答应。”
“当然不会。”
喝口面汤,曹彦平吐出粒花椒,道:“换成别人,我直接帮你打发了他,但这小子有些麻烦。如果我出面,可能会把戴钥衡引出来。”
有些事情他没有说,曹家作为边军一脉,镇守帝国西南一带,正处于天魂、星罗、日月三国交界。有时两个家族一点小矛盾,处理不得当,会酿出巨大事故,他和郭晔关系再好,也不能担这风险。
郭晔并无麻烦曹彦平的想法,实际他根本没将戴华斌的威胁放在心上,比起对付一个中二晚期的纨绔,不如多琢磨一阵非标准核心的问题。
“如果他是想找你麻烦,城西有个拳市,半地下那种,听说背后有城防军的人。和学院的斗魂区不同,那里尽管明面上也禁止出人命,每月总得横着出去俩仨的。”
“那小子未必敢杀你,但,打残你的胆子,肯定是有。”
郭晔眯起眼回忆一番,表示赞同。
“没必要的话,还是少出去为妙。公爵府本事再大,也不敢渗进学院来,只要他们还有最基本的脑子。”
两人混个肚圆,慢条斯理地剔着牙缝,坐在道边晒太阳。距离下午开课还有一小会,尽管天气依旧阴沉,晌午多少还有些热气。
“如果这小子真的蹬鼻子上脸,你就告诉我。”临分别前,曹彦平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欺负了去。”
郭晔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尽管曹彦平的个人实力与声望都远在他之上,说到底,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因自己的事将他牵扯进来,算什么?
……
将书本合拢,曹盈阖上双目,过了数息重新睁眼,左手提了书袋,缓步向外走去。轻声哼鸣一支不成调的曲子,这曲子只听过一次,便被强行记住大半,已属不易。
能看得出,她的心情不错。
好心情到门口截至。
忽听得几声嗤笑,一位竖瞳少女自外转入,斜倚在门轴上,将出去的路封住。此人在年级无人不识,正是幽冥灵猫,朱露。
“大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闷头读书?这可不符你的身份。”
曹盈看清来人,不禁一怔,皱眉道:“你挡了我的路。”
“我没有呀。”朱露见四周无几个人,登时喜形于色,笑靥如花地上下打量。见曹盈衣着一如往日般朴素,容貌似比去年稍显清减,却依旧不改俏丽,心中又忽然不喜,道:“这不是能出去吗?”
她以一条手臂扶住门框,来往之人若想通行,需低头钻过。
曹盈面露不耐:“别玩这些无聊的把戏。”见她不为所动,抬手朝她小臂按去。朱露也收起伪装脸色,尖声道:“有本事就试试看!”
幽冥猫凭爪显能,速度自是强项,手臂一缩一弹,先拿住了曹盈手腕,原以为能将其甩个跟头,却似握住根铁梁。朱露正诧异间,曹盈腕子一沉,便将劲道消之无形。
两人手臂搭在一起,掌心同时吐力,曹盈肩膀抖动,脚下退了两步,呼吸略显急促。
朱露站在门外,身子离了墙体,又是一愣,随即大怒。面对修为不及的对手,原以为能大占上风,实际自己借了地利,反而未能占到多少便宜。
“你瞧,我都说了很无聊。”
曹盈调理好气息,拎起袋子便要走出,不料她再次上前拦阻。当下脸一沉,沉声低喝:“你是在挑衅?”
“不,”朱露气势汹汹,放开了嗓音:“这是挑战!”
“我赌上自己的荣誉,要和你比试一场!”
不知为何,曹盈心中没有太多怒意,只是有些想笑。阅览室内,有人不满地清清嗓子,她递去一个无奈眼神,用口型道了歉。见她不理会自己,朱露怒气上涌,当即便要发作。
“我没兴趣。”
短短一句话,将她涌到嘴边的尖叫憋回去,这一口气却无论如何咽不下,讥讽道:
“怎么,怕了却不敢承认?去年你曾射过我一箭,现在只因魂力比你高几级,却不敢和我打?”
不论出于场合亦或本心,曹盈都想尽快结束这无谓的交锋。“别误会了,只是对我来说,战胜你,毫无价值可言。”
说着脚下迈出,步法奇特,朱露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她绕过,甩在身后。
“你所谓的荣誉、骄傲,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胆小鬼……你站住!”
听得背后厉声喝骂,曹盈脚步不停,反倒越走越快。朱露见留她不得,不由焦虑,心下一横,喊道:“你若不敢打,那我们只好去寻别人!”
曹盈下意识顿住,回过身来:“你什么意思?”眉目间已有了怒色。
“哈,”朱露似有些沾沾自喜,得意道:“例如,你那个朋友,她叫什么来着?不知这一年来进益如何,是否如上次那般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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