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郭晔的想法,若戴华斌盛怒之下带人攻击要塞,那便是再好不过。地形优势会拉平双方作战人数的差距,可借机给予对方一个教训。
在拥有充足食物的条件下,他们并不惧怕围困,来自服常的魂技,使郭晔可将此处的地下水抽至干涸。到那时他们看到石墙内的火光,嗅到烤肉与菜汤的香气,与自身处境对比,士气只会一落千丈。
届时戴华斌的团体便会不攻自破,甚至抛弃这个首领也并非不可能。但天不遂人愿,不知是戴华斌突然开了窍,还是有人替他出谋划策,并未傻乎乎地凑过来,而是带人远离了这片区域,免得手下看到他们的生活状态。
或许群体善于行动而与理性互斥,亦或者思维是会传染的。又过了三天,针对禄存组的袭击频率明显提高,暴力行为会使人头脑变得迟钝,从而放弃思考。
或许这也是戴华斌想要的效果。
勇猛者得到会赞赏,在他的带领下,众人用红色颜料装饰面颊,将自己打扮得恶形恶相。不知是动物还是别的什么的血,但他们看上去很享受这一切。
烟柱不断在平原上升起,每道代表至少一次袭击。仗着在丛林中来去自如的优势,郭晔有时会跟踪一段,在远处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欣赏他们的行动。有时爬上距石塔不远的山峰,居高临下观看战事。
戴华斌的部下袭击落单的采集队,糟蹋他们的作物,试图偷走马匹,或干脆杀死。有身手矫健之辈,在同伴掩护下爬上墙头,偷了支火把,却被罗氏兄弟追得魂飞魄散。火种自然没能留住,还险些做了俘虏。
双方的战斗十分胶着,伽罗自认在平地上不是白虎魂宗的对手,戴华斌对高处袭来的巨轮也毫无头绪。在前后损失几个人后,禄存组将外出频率降到最低,这样贪狼组也难以达到以战养战的效果。
令人安心或不安的是,戴华斌的俘虏们并不如何得力,毕竟天之骄子生来不擅长服从,唯一可约束他们的只有考核成绩。因此这群孩子将生命中的计算本能发挥到极致,如史莱克城中锱铢必较的商人,利用各种理由偷工减料。
俘虏们依照指令前往特定地点,与特定对象交战,除出力外丝毫不懂得变通,好似只安装一部程序的机器。他们采集徐世哲展示的蘑菇与野果,即便心知其中某些有毒。
修筑工事时,如果没人监督,他们只会晒太阳,若监视者不下令停止,会一直垒到倒塌。可以想象,如果没有戴华斌下令,即便敌人的城堡在太阳底下敞开大门,他们也宁可待在原地捉虱子,全无主观能动一说。
除了殴斗与破坏,戴华斌等众在其他方面无甚可取之处。他们一连数日将污物排进河水,意图令围墙内的学生染病,却忽略了河水的流动性。
当郭晔将这件事讲出来时,就连罗睺都险些没忍住笑意。
大概又过了三四天,他们砍倒一株大小合适的树干,削去枝叶,试图用它撞开大门。罗天龙见状,只是提了一篮面饼撒到下面,随后看着贪狼组的学生为争夺食物大打出手。
抢到食物的人未必是幸运儿,因为面饼中藏了钉子与刀片,惨叫声在两里外都听得十分清晰。
禄存组的笑声同样欢畅,他们对围攻者的种种举动不吝报以嘲讽。出于对这种行为的报复,又或许是发泄,戴华斌将一位俘虏带到空地上殴打,而那人原本是他们的一员。
这次战术多少起了些作用,当晚愤怒的学生们冲出城堡,却一头撞进埋伏圈。一场混战下来,双方各有损伤,就连教师都出手一次。
受创严重的两名学生提前退出考核,贪狼组什么也没能得到,而禄存组彻底放弃了夜晚。
城墙的哨位不再点火,天黑后也无人出门,他们实行了彻底的坚壁清野,但围墙内的资源足以自给自足,烤炉传出的麦香味依旧弥漫在城堡上空。
除了作践他们的土地,偷走剩余的食物外,戴华斌无计可施。即便遗留下的果子,里面大多也藏了细针或药物。
他的战略失败了,与所有打了败仗的暴君一样,他将怒火撒在自己人头上。
……
考核已进行快半个月,除平原地带之外,郭晔偶尔会发现别组的学生,禄存组的骑手再度来到领地东部游荡。
这次持久战是禄存组胜了,因为他们可以轮换成两班倒。而巫风保持观望的前提下,戴华斌一伙既无充裕的人手,更无后勤一说,只能怀着不甘撤回城堡,而那里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某日清晨,郭晔与周思陈在浓雾中向城堡接近,围墙上只有几名三班的学生放哨,他们很轻松找到一个视觉死角。
墙砖表面凝着一层露水,如抹了油一般润滑,郭晔先登上围墙,再将周思陈拉上去。幸运的是途中未发生什么意外,虽然巫风与他们并未公开敌对,但她多半不介意令两伙人先打个头破血流。
塔楼里传出一阵阵人声,打破难得的寂静,那是戴华斌与几名死党将所有人从床上轰起来。有人不情不愿,这无可厚非,目前那几张床铺是他们仅剩的享受。
周思陈揉了揉背部,他们这些天连床都没有,郭晔只好用武魂弄几张吊床出来。这玩意图个新鲜还行,睡多了腰疼。
两人下到围墙内部,湿气很重,踩在台阶上不时会打滑。更嘈杂的声音传了出来,大部分学生包括俘虏应该都下了地。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他们躲进建筑之间的阴影。
对于俘虏而言,郭晔与其他贪狼组的学生无甚分别,他们要躲避的是戴华斌一伙。借朝阳的微光,可看出俘虏的状态并不甚佳,眼窝深陷,发丝凌乱,全部都是愁眉不展,身上弥漫着汗水与污垢的味道,并不好闻。
两人从侧门溜了出去,在密林中观察他们的行动。俘虏们清扫垃圾,倾倒污物,在树丛中寻找遗漏的浆果或蘑菇。他们不再是学院的天之骄子,傲气已被打落尘埃之中。
有人身上还挂着青紫,一侧脸颊肿起,徐世哲拎着一根树枝,有动作慢的或许会挨上一下。他似乎尚未从与郭晔的交手中恢复过来,不时低下头咳嗽几声。
周思陈在一旁没有出声,但谁都可以察觉出他的愤怒。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子,大家明明都是同学……”
他用蛇一般的声音道:“这个人渣。”
“这是考核……”郭晔试图安慰,但这话自己听起来都觉得空洞。
“那也是学院的考核!”
周思陈并未感到释然,嘶声道:“如果他们这样对待我们的人呢?洛洛,或者琦殷他们?又或者……”
郭晔什么都没说,他的心情一样恶劣。
阻止周思陈接下来的牢骚,趁着光线尚不明朗,两人悄悄溜出城堡。如果考核内容是将一盘散沙的团队整合起来,那他很显然不太及格。
他认为自己必须做些什么,除考核成绩,还为了些其他东西。
返回营地途中,他们看见自己的带队教师坐在路边。一段日子没见,余少衍显得憔悴不少,眼里带有血丝,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发觉两人的目光不是很友善,他揉了揉眼角。
“干嘛这样瞅着我,两位同学?”
“他们不把人当成人——”周思陈咆哮着,脖颈血管暴突,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嗓音,“明明都是史莱克的学生,而他们就像对奴隶一样!”
余少衍用鼻子哼了一声,无奈地转向郭晔:“你又有什么要说的?”
郭晔摇头。
他无视周思陈的眼神,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随后擦掉眼泪,含糊不清道:“如果被当作奴隶对待,只能证明他们在这里的表现与外面的奴隶差不多。”
“你说什么?”
周思陈怒不可遏,几乎要冲上去揪扯,被郭晔拉住了。
“他们是我们的同学,不是奴隶!”
“或许吧,但这不重要。”
余少衍语气懒洋洋的,不知多久没睡过一个像样的觉:“你们是从几千万平方公里的大陆上,繁星一般的家族中,挑选出的极少数。你们站到世界的最顶端,但这只是表象。”
“知道吗?在大陆的各处,还有数不清的年轻人处在这个赛道上,他们可能来自皇室学院,某位大公的家族,在军部挂了名的宗门,或者干脆是些野路子。”
“根本没有什么生而平等,这位来自山阳周氏的同学,我想你也该清楚这点。有人天生英俊,有人天生丑陋,有人生来便要继承大统,更多人可能先天魂力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
“你们是大陆新一代的精英,然而你们在溺爱中长大,心智上还在依赖奶妈的胸脯。如果出生在普通人家,你们的手脚会生出厚厚一层茧子,会懂得何为放弃,何为痛苦。”
“周同学,每一位从内院走出的毕业生,无一不是人杰,不论三国皇室,还是其他的贵族或宗门,都渴望他们的效力。然而权力绝非与生俱来,外表光鲜掩饰不了内心虚弱,你们之前享受到的一切,都是父辈或祖父辈的余荫。”
“那些环境远不如你们的人,比你们更坚强,他们要劳作一生才有繁衍的资格。没人在睡觉时帮他们把被子掖到下巴,很多人成长的环境比你想象中最可怕的还要冰冷。大陆的平衡架在针尖上,那些人只要有机会,便会把你们踩进泥水里。”
“谁会去效忠一群婴儿呢?”
余少衍站起身来,望着城堡的方向,满面愁容。
“据我所知,这次改革式的考核,与史莱克城里发生的一些事有关,上面可能受到什么触动。但,既然是新鲜事物,总要有个过程。”
“只要戴家少爷不触犯规则,我便没理由干涉。如果你看不惯,那出手阻止好了。”
“该死的!”周思陈捡起块石头,狠狠地砸向城堡方向,“这里大多都是二三班的人,我们这边能打的没几个。”
“除非我们能找到帮手。”
一旁闷声不响的郭晔突然开口,周思陈扭头道:“你有计划了?”
“一个大致思路。”
“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郭晔垂下眼皮:“你们说话时我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余少衍注视着他,嘴角上扬。
“记得下次早点。”
……
森林将光秃秃的枝杈伸向天空,如枯槁的手臂。少女漫步在密林之中,每一步都极尽轻盈,脚下是厚厚一层落叶,传出细密的破裂声。
郭晔的计划从一次让步开始,有舍才有得的道理他是明白的。当他描述其中步骤时,虽然周思陈略有微词,但解星弈与蓝洛洛表示支持,至于罗睺,只要不出声音,大伙便当他不存在。
巫风虽未彻底放弃城堡,但每天大多时间都待在东南方向另一座石塔,那便是琦殷的目的地。她带着郭晔的一份口头协议,如果计划顺利,还会带着巫风的答复回到几天前的小溪,几人在那里接头。
谈判过程比预想中顺利,对方没有犹豫太久便同意他们的建议,这令琦殷心情大好。虽然计划主要出自郭晔与解星弈,但执行者也有不可磨灭的一份功劳。
正盘算如何与同伴说起此事,心头忽然泛起一股凉意,左脚不经意踩断一截枯枝,声音在密林中出奇响亮。
作为纯敏系魂师,她有着超乎常人的预感。
眉梢如刀尖般挑起,琦殷压下脚步,身体微微弓起,进入一触即发的状态,死死盯住前方不远的树丛。
树丛并不茂密,边缘处伸出条腿,踏在旁边一株树干上,腿的主人隐藏在树丛后。
她瞬间领悟了其中涵义。
此路不通。
“梅轩?”她试探性叫了一声。
“哎呀呀,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你弄得我很没面子。”
梅轩起身自树丛后跳出,堵在小径中央,双臂抱在胸前,两眼上上下下扫视着。
琦殷被他看得很不舒服,开口道:“你被分到哪个组?”
梅轩动了动右臂,上面的臂环被布条遮住,眼珠转了一圈,应道:“如果你和我走一趟,就能知道了。”
“如果我拒绝呢?”
“别这样啊,”他摊开手,满脸无辜的神情,“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带回去,都是同班同学,我不愿动粗。”
琦殷两眼微眯,在四周寻找合适的退路,一面道:“你就那么有信心赢我?”
梅轩打了个哈哈:“别开玩笑了,没有电老鼠帮衬,你根本谈不上战斗力,也只剩速度值得称道称道。”
“不许你这样叫她!”
听到他的话,琦殷双颊涨红,怒道:“背地里论人短长,这就是你的家教?”
“好吧好吧。”
梅轩摆摆手,装作不在意道:“如果你跟我走,我给你道歉也可以,对不……”
话音未落,琦殷上身毫无预兆地向后折去,双手撑地紧接一个倒翻弹起,整个人落到十米之外。空气中响起一声厉啸,有道赤影自上而下俯冲,利爪险险掠过少女肩背,刺入泥土之中。
“以为我是傻的吗?”琦殷冷冷道:“当你说出第一个字时,我就知道你绝非独身前来。”
与此同时,她的心脏正在缓缓下沉。对方能到必经之路堵截,定是了解些什么,然而知道这计划的只有四人……
难道说……
肩部忽然一凉,衣衫开裂,露出一段雪白柔滑的肌肤。原来从天而降的一爪,携带的劲风将布帛割裂。
梅轩吹了声口哨,手中一道锁链呼呼旋转,末端连接镰刀与分铜,声音如烈风般令人心寒。镰刃上散布几毫长的浅绿色直纹,排列毫无规律,像水田中随手撒下的秧苗,旋转时组成各种图案。
琦殷强忍着羞恼,体表生出一层轻羽,身子向左一闪。下一秒镰刃深深刺入树干,柄尾仍不断颤动。
她整个人如楼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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