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离把手一拱,站得笔直,沉声道,“启禀大人,依下官愚见,此案疑点甚多。下官明察暗访多日,终于不负有心人,找到几位当日见证之人,还请大人让下官将他们带上堂来问话。”
杭离话落,人群中立即响起纷纷议论之声。
“这······”刑部陪审官悄悄抹了一把汗,要不怎么说这差事不好办呢,岭南的王子也搀和进来了。哪里是一件抢地杀人的案子,分明是几方大佬要借着此事博弈的节奏啊。
刑部的官员干笑一声,转头看向主审官,笑道:“江大人,您看呢?”
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哪个世家集团都得罪不起。这事儿,还是推给南派大族江家出身的主审官身上吧。
江申仲暗中剜他一眼,心道,好你个滑头的老小子,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我。你是寒门不敢出头,我江家腰杆子就硬了?自南派三皇子夺嫡失败,朝廷就成了北派的天下,别说是江家,就是方家也都夹着尾巴做人,更不必说被排挤回老家的苏家了。岭南虽说是南派,却几乎自成一国,根基远非他们这些世家可比。哪个也不是他开罪的起的,弄不好卷进去了,说不定还会拖累全族······
江申仲沉吟一声,眼神又悄悄扫向大理寺来的白大人。白大人好像没发现,淡定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一本正经地嘟囔一句:
“这天,真热。”
呵呵,白大人暗想,我就是来陪审的,主事的是你江申仲,岭南王子是你刑部的人,跟我没关系。他白家一个攀着何家新起的小家族,不掺搅你们的官司。嗯,不掺搅不掺搅。
“大人!”杭离又上前一步,低沉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威严,似乎压得喧嚣的人群也一静,“大人,青天白日之下,您就不怕误判了冤案么?”
好大的一顶帽子!江申仲心下苦笑,平白被卷进你们的浑水里,我才是真的冤!罢了,事到如今,随便你们折腾吧。
“咳,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江申仲低头轻咳一声,正正脸色,惊堂木大力一拍,肃声道,“传人证上堂!”
“是。”杭离应道,接着扬声唤道,“小五,带证人!”
“是!”
人群外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魏小五腰挎弯刀,手上掂着一个有些驼背的黑脸瘦子挤过人群,“公子,人证带到!”
杭离微微颔首,魏小五退到杭离身后。
“你是何人?”杭离负手站在那证人身前,面容沉肃。一身气势好像大山巍峨,甚至盖过了三位主审的官员。
“回大人,草民是两年前,北郊田老大家的客户,草民······”
······
这一场问话,持续了近一个时辰。除了那个客户,还先后有一位当时为死者治疗的郎中,两个目睹过死者寻事的路人,甚至有一个那书吏家门前卖糖葫芦的小贩。
众人的证词基本应证了柳少爷所言,郎中证实了死者腰部所伤是意外所致;路人证明了田老大家的确多次寻衅;那客户则承认田老大确实将田地出让。
而最耐人寻味的是那糖葫芦小贩的证词。据小贩说,那书吏的小女儿喜欢吃他家的糖葫芦,后来他跟那书吏也熟了。几个月前,书吏带着他姑娘买糖葫芦的时候说了,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资助他四处游学,只要他一年内不要回京。再往深里问,书吏却连连摇头,闭口不答······
······
堂上危襟正坐的三位大人纷纷在心底抹了一把汗,岭南王子啊,您是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没个眼色不知道京城的水深浅呢,还是诚心想把我们这些老骨头全拖下水?有必要把事情挑的这么明白么?您就不能先等我们结案了,再向皇上上一道奏疏,再谈一谈书吏的问题么?您这分明是要把党争权斗挑明白的节奏啊!
这事儿是我们能掺和的么!
江大人凌厉的眼光朝刑部陪审官一扫:你属下惹出来的幺蛾子,你自己收拾!
刑部陪审眼角一耷,无奈的眼神飘回去:江大人,他名义上是我属下,可也是岭南王子啊。他给我面子叫我声大人,不高兴了摆摆皇亲王族的架子就能压死我咧!
白大人同情的眼神淡淡地送去:知道是尊大佛还不供着,放他满大街溜达,不是自找麻烦么!
刑部陪审委屈得差点儿泪奔:我哪知道他掺搅这件事儿来了呀,本来以为他就跟那些承荫封来挂名儿的子弟们一样呢!本来么,想在官场里混一番名头的人,怎么会来六部这样有名无实的地方!
白大人的眼神一下子意味深长了起来:你说,他是不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江大人严厉的眼神截断两位陪审的交流:二位,甭管他打的什么主意,咱先打发了这个祖宗,把自己摘干净再说吧!
······
刑部陪审干咳一下,正色对江大人道:“大人,依下官之见,此事果然疑点甚多。事关重大,不如暂且将人犯收监,再调查一番,隔日再审如何?”
隔日再审,到时候是公审还是密审,还是先密审再公审,就给挑事儿的大佬们定夺吧。
江大人沉吟一声,点头道:“有道理。”
说着江申仲执起漆黑的惊堂木,“此案······”
“大人!”江大人的话再次被没眼色的岭南王子打断,没眼色的岭南王子眉头轻皱,声音微沉,“天色尚早,此案轰动京城,为何不在宣化广场、众目睽睽之下审个明白?如此遮遮掩掩,为何!”
“还是说!”杭离声音一提,盖过江申仲未出口的话,洪亮清朗的声音令乌压压围着几层的人群听的清楚,好像洪水决堤前那巨大的一声暴响狠狠砸进人心头,“还是说,此案背后的内幕,不便百姓知晓?”
杭离眼光深沉凌厉,似乎直射心底。江大人到了嘴边的应对官话被狠狠一噎。好小子,这样心照不宣的话你也敢在上万百姓的面前喊出来,还真以为京城是你岭南啊!
人群中哗地一声,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议论之声,好似决堤的洪水汹涌席卷而过。出过妘湘晴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当权皇后,明楚的言论一向开放。哪怕经过了千禧党禁的打压,也依旧磨灭不掉百姓们对朝廷宫闱秘事的探究与八卦心思······
江大人脸色有些黑,杭离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身后是乌压压的人群。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拉长,金色的阳光打在杭离挺直修长的身上,衣袂轻轻被微风卷起,好像是矗立着的一座伟大雕像。
“我们要真相!”人群中,不知从哪里响起一声疾呼,接着纷纷有人响应:
“对!我们要真相!”
“柳老太傅清廉耿直,乡亲们,咱们不能冤枉了老太傅的孙子!”
“对!”
“要真相!”
“我们要真相!······”
······
不论男女老少,无数人挥着拳头呐喊,齐齐挥舞的拳头好像遮天的墨云,滔天的愤怒铺天盖地而来,似乎要把宣化广场淹没。
一瞬间舆论的风向倒了个头,好嘛,现在想起来柳老太傅清廉耿直了。
三位主审脸色都有些难看,再看不出杭离是诚心地拿此事做文章,就白在官场上混这么些年了。
三位三位主审对视一眼,江申仲用力敲敲惊堂木,“肃静肃静!”
然而群众的怒火不是这样容易平息的,几处百姓吵嚷着、推搡着,甚至几乎要突破差役们拉起来的防线。
“都肃静!”眼看事态即将失控,江申仲脸色铁青,刷得一下站起来,大喊。
杭离静静地看着三位审理官员着急地呼喊官吏平息事态,抬起右手轻轻一翻,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乡亲们!大家冷静,杭大人肯定还大家一个真相!”
“这位大人是好官,咱们得相信他!”
······
随着杭离的手势,奇迹出现了。
人群中又爆发出了几道高呼,虽然声音隐约有点儿耳熟;推挤的最厉害的几处百姓也不推挤了,反而转身劝说后面的百姓冷静······
群众们爆发的情绪似乎一下子降了下来,事态也得到了控制,只是三位大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相必三位大人皆乃清廉刚正之辈,”杭离不以为意,上前一步,正色朗声严厉质问道:
“如何能任真凶逍遥法外!”
“如何能让柳老太傅这样耿直之臣、社稷肱骨,受辱蒙冤、晚节不保!”
“如何能上瞒皇上、下欺黎民,包庇真凶!”
“如何能不给真正受屈的人一个公道!”
“如何······”
“好了——”江申仲拿白棉帕子抹了一下额头,太阳西偏,天气却更热了,浑身上下热汗一阵、冷汗一阵,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如何不能秉公办理,还百姓一个真相!”
杭离不理,声音一扬,丝毫没有停顿,继续道,“还请大人彻查此案,否则若激起民愤,又当如何!”
杭离说完抬头直视江申仲,幽深锐利的眼神毫不避讳地传达出一个事实:如果今日不能让我揪出来幕后主使,民愤是肯定会激起来的,民变肯定是会闹起来的。
江申仲,宣化广场上闹出民变,你担待得起么!
杭离目光坚定,修长笔挺的身姿好像依海巍峨雄伟的厚山,浑身散发着一种寸步不让的气息。
江申仲喉头滚动一下,再次抹了把汗。宣化广场上闹起民变,他担待得起么?铁定担待不起啊!事到如今,他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申仲长长一叹,手上一松,惊堂木“啪”地一声轻响,侧着一歪落在案上。
杭离眸色一深,广袖合拢,躬身道:“多谢大人。”
杭离径自走到田老大等人面前,西斜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拉的两人多长,正罩在瑟瑟跪着的田家众人头上。
“田老大,”杭离沉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身为岭南王子与将军的威压气息,“你说是柳过寻衅在先,仗势欺人,强占民田,最后将你儿子打残致死,是么?”
“是······是。”
“田老大,”杭离忽然抱臂,放缓了声音,问道,“你可知诬告他人,在《大宁律例》里头,如何判处?”
不待田老大回答,杭离又冷声道:“充作苦役,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那么,以毁坏他人名誉为目的,诬告朝廷命官及亲属、造成重大恶劣影响的,如何判处,知道么?”杭离微微倾下身子,眼神锐利,声音微沉,“从严、加倍论罪。”
田家媳妇闻言,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田老大身子抖得像筛糠,杭离上前一步,继续沉声逼问:“现在,你还坚持你的说法么?”
“草,草民·······”
“田老大,你想清楚了!”杭离厉声又道,“若是你担上了这个诬告罪,那便是此案主犯!如果有人胁迫,”杭离一顿,“那么,你是从犯,念在你揭发有功,功过相抵也并非不可能······”
“有人胁迫!”杭离话音未落,一旁的一个田家嫁出去的姑娘喊道,“官老爷做主啊,有人给了我的衙(父亲)一大笔钱,有人要挟我们告状的呀!”
“是是是,”一旁也有个男人附和道,“原本田表弟已经发丧下葬了,后来二姨夫又找到我家,说要陪他一同来闹。给我家好多银子······”
······
一时间众闹事的邻居亲朋纷纷承认,包括有人半夜无意看到了城里来的大官人在田老大家如何密谋······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压过一阵的议论谩骂之声,甚至有人拿出了本来打算结案之后扔柳少爷的臭鸡蛋烂菜叶,迫不及待地向田老大砸去。
只不过百姓的准头有些欠佳,一个散发着*气味的臭鸡蛋直杭离袭来,杭离机敏地身子向旁一侧,皮上干着鸡屎的鸡蛋擦着衣角而过,啪的一声碎在地上,白色蛋壳里蛋清蛋黄粘稠的调在一起,在洁白的汉白玉地面上慢慢淌了一地。
杭离微微蹙眉,后退半步,皱眉沉声道:“田老大,事到如今,你还不招出幕后主使么!”
田老大身子一瘫,后脑上还挂着根烂菜叶,面如死灰,“草民招,草民招······”
“是谁?”
“是······”
“皇上口谕——”
远远地响起一道太监尖细的高呼,夹杂在百姓乱哄哄的议论声里,不甚清晰,以致多数人都未曾听见。
杭离眼光一暗,暗中手势一打——
“咱们得给老太傅讨个公道啊!”
“乡亲们,咱们不能让这群贪官们陷害忠良啊!”
······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数道大喊,众人纷纷响应,瞬间把那太监又一声“皇上口谕”淹没。
“谁!”
“安······”
“咔哒咔哒——”
整齐统一的脚步声踏在洁白的地面上,铿锵有力,只见一队乌衣禁卫军百十来人,排成四路纵队,小跑而来,金色的阳光映在缀着红缨的精钢头盔上,反射出一片好像要晃瞎眼睛的灿灿金光。
这下子不少人看见了,禁卫军护拥下的太监再次拉长了腔高呼:“皇——”
“安什么!”杭离置若罔闻,俯身厉色质问。
“上——”
“安国——”田老大声音发颤。
“口——”
“说!”杭离眼神透着狠色,声音急促。
“府!”
“谕——”
“微臣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最后一个字落下,杭离几乎同时身子一转,撩起袍子跪下,呼声与上万百姓和一众官员汇在一起,凝成一种雄厚、低沉而响亮的声音,低低地盘桓回荡在宣化广场洁白的地面之上。
“皇上口谕,”手执拂尘的中年太监微微抬高下巴,慢声道,“朕闻柳过一案另有隐情,着审刑院将一干人犯人证收监,细加查访,另日重审。钦此——”
杭离眼光一沉,随众人一同叩头谢恩领旨。
江申仲等三位官员齐齐长出了一口气。妈吔,京官儿不好当着咧,打酱油的也能打破酱油罐儿,染得一身黑哩!
杭离默默地退回刑部同僚的队伍里,对于同僚们投来的各种目光安之若素。
禁卫军上前,要将一干人等收监,被挑起怒火的百姓们自然不愿意,纷纷大喊着还我真相。一时间臭鸡蛋与烂菜叶齐飞,几个站得近的官员躲闪不及,也被砸了一身一脸。
太监眉头一皱,掐着兰花指高声尖叫道:“干什么干什么!这都是做什么!要造反吗!禁卫军何在!你们干什么吃的!”
几个禁卫军士兵相识一眼,硬着头皮嫌恶地冒着“蛋雨”架起田老大。
田老大惊恐地挣扎着,面容扭曲,大喊:“军爷,军爷不是草民呀!草民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不,草民是受人胁迫的呀!是安国公府!是安国公府的幕僚,叫那什么的,军爷,官爷,你们可以去查呀!······”
百姓们又哗啦地发出一阵议论。
“都作死么!”太监尖着嗓子,颤抖的手指指着田老大,惊叫,“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嘴堵上,由着这老狗乱吠!”
······
禁卫军押着田老大一家离去。没了人犯,参与公审的官员们也直接各自散去。刑部的那位陪审临走时还深深地看了杭离一眼,杭离微微颔首以对。陪审一叹,没说什么。
“安国公府······”
杭离从官署回到岭南王府,站在院子里雕花的回廊之下默默念道,望着最后一缕缓缓坠落檐宇的夕阳余晖,好像忽然觉得有一丝清凉的风吹拂而过。
安国公府,他默念。当真是安国公府在背后作祟么?果然是迷雾重重啊······
“公子,”魏小五几步跑过来,附在杭离耳边,低声道,“剩下的银子已经交给钱疤脸了,只是钱疤脸说,以后再不敢接公子的生意了······”
“哦?”杭离眉头轻皱。
“是。钱疤脸说,本来与公子谈的时候,以为只是帮柳少爷脱罪,就应下了这桩生意。却不想竟然牵扯进党争。他说,他做人讲的就是信义二字,毕竟先前答应了公子,不能反悔,便提着脑袋按着公子的交代布了这一局。只是公子······所以公子以后的生意,不论多大价钱,他都不接了。银子重要,身家性命更重要。”
杭离沉吟一声,越发觉得暮色暗淡,晚风微凉。
“他不接,那便罢了。”杭离思索道,“想必此是之后,咱们在京城,也有一片立足之地了。毕竟······”毕竟,以后也用不到了。
杭离说的没错,此事之后,他不但有一片立足之地,而且是,好大、好干净的一片立足之地!
一夕之间,宣化广场万人目睹的公审大会瞬间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而那位不惧权贵、仗义执言、为柳老太傅洗去一身污名的杭大人更是成为了京城百姓心中伟大的英雄,正义的化身。他那一身合体端正的官服,身姿挺拔修长,容貌英俊,衣角微扬,沐浴在金色的日光下,义正词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宛如武帝在世、景帝重生,化身为众人心底一尊不朽的丰碑······
又过了一日,这位杭大人的出身也不知从哪个知情人嘴里说漏了:岭南王子!
一时间,另一阵舆论风波再次席卷而来。
杭离更是成为万千平民少女们心仪的对象。掷果盈门,因为杭离出门从来不坐车······
为什么没有世家小姐?不不,和矜持没关系。因为每个世家都在拿杭离作为反面教材教育儿女:看看,不知进退,出一时风头又如何?看着吧,早晚也得落得跟他二舅、先前的那位太子太傅一个下场!
但是清流一派却非如此。千禧党禁之中,清流一派受到的冲击虽不如寒门大,却因半数清流官员同时也是寒门出身,而且党禁之始便率先拿清流开刀,因而亦很是低迷了数年。今年虽略有起色,却又因柳老太傅退隐再次被狠狠打击,甚至有人悲观地断言:清流的最后一根砥柱,也折了。
所以,杭离的出现无疑是清流日暮前最后一丝光明。于是毫无疑问的,杭离刹那间被划分、被推举、被尊崇、被成为了清流又一根擎天之柱。一时间对杭离的赞誉,甚至超过了当年被合称为“五大支柱”的许老太师、柳老太傅、杜太子太傅、邱翰林学士、邰左御史等人声名。
······
历来党争权斗,向来迷雾重重,谁又说的清呢?
明楚历1008年,九月二十三。
公审结束的当晚,京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一下子便驱赶了接连数日异常的烈日高温。
有老人说,这是老天爷在看着呐!柳老太傅被安国公府的奸人陷害,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是在警告大家有冤案啊。幸好有岭南王子挺身而出讨了个公道,要不然呐,指不定又要遇上三年大旱啦!
有了这样的说法辅证造势,杭离金光闪闪的名声瞬间又拔高了一层。于是岭南王府阔气沉肃的牌匾似乎一下子也和蔼可亲了起来。
只是众人心目中正义之神一样的岭南王子,如今的日子,却不如众人想象的那样顺心遂意。
杭离跪在光线昏暗的书房里,脊背挺得笔直;
岭南老王爷被气得浑身发抖,下颌花白的桃形胡子一颤一颤;
杭震搀着老王爷,一手抚在他背上为老王爷顺气,劝道:“父王您这是何必,三弟到底年轻,做事思量不周全······”
“不周全?”老王爷一声暴喝,瞪眼怒道,“不周全他能翻案!不周全他能鼓动起那群刁民!不周全他敢跟安国公府对着干!”
老王爷食指对着杭离,手上青黑色老筋突起,嗓门洪亮,“你这个不孝子!说!你去刑部,是不是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好啊,本王是瞎了眼睛!没看出你居然!你居然······”
“父王!”
“父王!”
眼看老王爷有一口气堵着提不起来的样子,杭离杭震两兄弟急忙喊道。
杭离膝行两步,却陡见一方墨黑石砚呼啸着迎面破空飞来,杭离一惊,身子猛然向后仰去。墨砚擦着右边半个脸颊而过,一瞬间甚至看见砚台里漆黑的墨水映出的同样漆黑的瞳孔,瞳孔里有放大了的砚台的倒影······
“啪!”
石砚跌在地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地面被撞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洼,漆黑的墨水淌出,浸染了粉碎的石末,顺着地上裂开的缝隙一丝丝渗进地里······
杭震脸色一白,忙把宽大的书桌上的玉石镇纸、笔架等物拂到一旁,侧身站到老王爷偏前方挡住,劝道:“父王您先冷静,三弟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受了人利用,您先冷静,让三弟把事情好好讲一讲,行吗?”
杭震说着给杭离使了个颜色,杭离一默,低头沉声道:“没有人。一切都是儿臣自己策划的。请的是四角巷的钱疤脸,所有的证人、混在人群里挑事的百姓、还有田家开始认罪的那几个亲戚,都是交给钱疤脸打点安排的。”
“混账!混账!糊涂!”老王爷连声骂道,“闹成这样,连给谁搭了桥、开罪了谁都不知道!你混账!知不知道,现在你被多少人盯上了!知不知道,咱们岭南因为你受了多大牵连!清流擎天之柱!呵呵!这名声好听!以为你命硬么!许老太师、柳老太傅、杜温德、邰应山,哪个不比你吃的饭多?哪个不比你资历老!许老太师那是贞帝朝的元老!江北的昌和太上大长公主、皇上的姑奶奶都要尊他声老师!柳老太傅四朝元老!杜温德当年岭南在岭南如何人物?门生遍天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着这样搀和?你以为这里是岭南,随便你如何是么!”
“父王!”杭离眉头紧皱,眼睛如墨却明亮,抬头分辩道,“难道父王以为咱们岭南龟缩在京城就能坐收渔利了么?孩儿入京这两个月来,看到的是武将被一轮又一轮清洗,看到的是平王府半月间覆灭,看到的的军队换血之后有人又把目标转向了文臣之首,看到的是有人在幕后,不断挑拨我与二哥反目夺嫡!短短两个月,金小公子、何家少爷、广平候世子,旁敲侧击,挑唆我与二哥成仇!父王,孩儿不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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