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回答,方柔然自是不死心,回头看一眼一直不曾开口的方成,心里犹存一丝丝的希望,急急对方成道:“父亲!女儿如今年纪还太小……”
不料方成却是如同关夫人一般,都懒得听完她这完整一句,也截断她的话道:“三丫头,这事已经是定了的,你这是下月就及笄?也不算甚小了。这婚事不也就在下月,让你们太太好好找人算个错开的时日这不是就刚赶上了?不过就是些莫小事,何必多说?你既然是喊我一声父亲,我这个为父的自然不会害你,你且安心待嫁就是。只是有一句得多叮嘱你,这秦家可是前头正室留了个嫡长子,你这一嫁进去,可是要好好主持中馈,别仗着年纪小些就薄待人家孩儿。”
方柔然听一句,心便往下沉一分,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十五年的生命里头,这一刻是从未有过的最深刻的绝望……
方成却似乎对方柔然这面如死灰恍若未见,只转头低声又和关夫人商议起婚事的细节安排来,倒是关夫人看着这样神情恍惚的方柔然,心下暗爽,点头应了方成后,便装着贤良笑道:“既然三丫头已是待嫁之身,这青杏一个丫头可就不够伺候的了,也罢,我房里丫头也多,就让同乐找个合适的小丫头子过去帮衬着罢。”
站在角落里等吩咐的同乐会意,即刻迎了上来,招手示意窗外的小丫头子堆里的小桃过来,乖觉接话道:“太太且放心,这小桃举止伶俐,说话也利落,恰恰是最合适去伺候三姑娘的,这时候三姑娘房里的晚膳只怕也上了,是不是先让我和小桃送了三姑娘回房用膳去?”
关夫人含笑点头,又对浑浑噩噩的方柔然道:“三丫头,老爷说了,明儿设个晚宴,你且收拾好些出来,和你那未来夫君见见,这当续弦和别的不一样,也没那么多的忌讳讲究,左不过先让你和那秦家小五熟络些,等拜堂成亲后,人家出海行商的时节将家里头交予你也能更放心些不是?好了,也晚了,三丫头且回房用膳去罢。”
同乐和小桃也跟着关夫人心下偷笑,果真上来,一边一个的就架起来呆滞了的方柔然,二话不说就即刻卷着她出了上房了。方柔然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的如同一个扯线木偶,身不由己的就被同乐和小桃连拉带扯的就一径送了回房。
等得同乐施施然过去禀报关夫人,小桃也乐得不管她,只自顾自的抓了把瓜子在她房门外头边守着边磕瓜子。方柔然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她,这是已经被方成和关夫人联手卖了吗?嫁皇商,做续弦就已成定局了吗?方柔然浑身筛米一般颤抖起来,拿两手强撑着桌面想站起来去关夫人上房再问个究竟,却是忍不住的手脚发软,才起身到一半便又无力的重重摔回到那罗汉榻上头。
外头回廊里坐着的早被同乐低声叮嘱过的小桃听见里头这动静,噗呲一声将嘴里的瓜子皮吐到脚边,幸灾乐祸的笑道:“我说三姑娘啊,不是我一个当小丫头子的要托大说你了,你也实在是……好歹我也知道戏文上演过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三姑娘你不过一个庶出小姐,胳膊能拗得过大腿去?呵呵呵,要是三姑娘你也能成事,真真是河水都要倒流了!”
“你即是知道自己托大不该说,那还说个什么狗屁?别说河水倒流了,就是海水倒灌,也没见把你那长舌头整治得好些儿!”今儿送晚饭过来的正是青杏,才进院门,就听见小桃这般说话,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的,立马就开口呛声了回去。
小桃回头一看来者是青杏,顿时就对着青杏的方向啐一口道:“你这小蹄子才长舌头!看看,这门都没走近呢,就听着你伸长舌头唧唧歪歪了!我告诉你,我可是和你不一样,我是太太派了来的,守着三姑娘可是太太说了的,青杏你这小蹄子还是该往那去往那去,我的事儿你可管不着!”
青杏还没收到方成给方柔然订婚的消息,只觉得这小桃居然是奉关夫人命令前来,真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方柔然在里屋听着外头她和小桃这般斗嘴都一声不吭,显然也是不对劲的,青杏索性也不回嘴了,只提着食盒绕过小桃,三步并做两步就进了里屋。
小桃自觉是胜了一回,料着青杏最多就是和方柔然抱头痛哭罢了,放个水缸做胆子,青杏一个小丫头都不敢违抗太太的意思,也就不管了,依旧乐滋滋的翘着二郎腿继续嗑瓜子。
青杏一进门就知道今儿只怕是真的有事儿了,方柔然木雕菩萨一般坐在那罗汉榻上,眼神放空,神情凄然,脸色煞白得跟那新出的雪缎一般……
“三姑娘!三姑娘!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青杏忙忙一搁那食盒就冲过去,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别了,伸手就抓了方柔然肩膀使劲摇晃了两下,声音即便是顾忌着门口守着的小桃压低了,也依旧掩盖不住她内心的焦急。
方柔然这时候才仿若梦醒一般,抬头看了青杏一眼,隐忍了许久的泪水,就这般奔涌而出,低声呜咽道:“老爷……老爷和太太……要把……要把我……嫁给个皇商当续弦!”
青杏听明白这话后,也如遭雷劈,愣在原地许久,才喃喃自语道:“上头这都是被撞昏头了么?三姑娘你好好一个官家小姐,怎么就这般莫名其妙的被他们往火坑里推了?!不行,我要去找陈大娘子打听打听,或许这事儿还有回环之地的!”
方柔然却是反手抓住了青杏衣袖,摇头示意她不要去了,泪珠儿落得比先前更急,哭得也更哽咽难言:“没用的……没用的……青杏,老爷……老爷说了,明儿就让我和那秦家的人见面……这会子……只怕……只怕我的庚贴都送出门去合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