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谦读书也许没那个天分,但人情世故却是在这些年经商的时候看得算通透的,方柔然对他态度的微妙转变,他自然能马上就感知到了。秦谦觉着方柔然也不是那种听不得实话的矫情小姑娘,考虑事情也算是成熟,索性决定就和她摊开了说,只轻咳两声清清嗓子就道:“我这个人呢,有时候懒得拐弯抹角的,说话也直,有些话趁着这里没外人,就想多说两句。三姑娘可多多见谅。”
秦谦边说着边仔细看着听了他的话后端正了身子仔细听着的方柔然,见着她也是一脸的正色,并没有一点儿的矫揉造作的所谓害羞,忽然觉得,这个小女子,骨子里也是很有主意的,甚至是让他觉得这就是和他一般想法的同类人。这样的女子,估计直接了当摊牌说明白了事情,比九曲十八弯的迂回强百倍……
放下心来的秦谦,便继续方才的话题了:“三姑娘,实话说罢,秦家以首饰起家,如今还做着宫廷各式首饰的供奉,好些宝石需是海外采购。秦家在海外行商的船舶和货物的周转,的确是需要方家的助力。而你们方家,官架子铺得大,家里枝叶繁茂,使费自然也多,秦家各式生意带过来的银钱也恰恰是方家如今所需。”
“这方家和秦家两家的联姻,本就是一就两好的事情,也是必然之举,因而不管三姑娘你心里怎么想,这婚事其实也没什么回环之地的了。换句话说,这方府必然是要嫁个女儿给我,只有姻亲关系才更能保证秦方两家都能更好的互为助力。既然我的泰山泰水大人都是一致觉着三姑娘你当这个联姻的棋子最为适合,三姑娘你只怕以一人之力也扭转不了他们的决定。”
“既然如此,三姑娘是不是要看清楚如今你的处境,莫再做些无谓之争?况且,我秦府也不是三姑娘你想象中的龙潭虎穴,原本我就离得京都本家远远的,家里如今就是我说了算。三姑娘你嫁过去也不需侍奉公婆长辈——他们都远在京都,咱们就是回去的时候也少,三五年间回去一趟罢了。外头生意诸事自有我来打理,家里各式琐事也有管家和管事婆子会忙活,我唯一的孩儿也还未曾到认人懂事的时候,我如今也不曾纳妾,有那么一两个从前的通房丫头也是温顺不多事的,后院的事情并不多。你只需主持中馈,养育孩儿,好好儿的做个当家主母也就是了。不是我说句伤你心的话,做我秦家当家主母,再不济也是胜了你如今在这府里不待见你的嫡母给的艰难生活百倍,做个能理事的当家主母和做个不知道有无出头之日的庶女之间的差距,不需我多言,相信三姑娘自己也能看得出来。”
秦谦这话如此直白,方柔然那里还好装听不懂?对这种毫不留情面的分析,方柔然只得丢盔弃甲的默默承认,自己所思所想全部被对方猜中,给她剖析的这些话也是句句戳心。是啊,也许嫁人后的情形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差,对比如今在关夫人治下这没完没了的各种折腾,谁敢说当秦谦续弦就更比如今不如呢?秦谦这句句大实话的确是说的不留情面,却也都是事实,方柔然再一次沉默许久。
秦谦也不催促方柔然说话表态,也沉默不言良久,直到远远的听见庭院那头有脚步声传来,这才说道:“想来那边是有人来了,我也不好再和三姑娘多话了。就只说这一句罢,我秦府需要个持家的当家主母,我孩儿需要个能将他视如己出的母亲,我则是什么要求都可靠后。三姑娘你若是欢喜披上嫁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情愿也可和我说说——你们府中庶出姐妹也多罢?想来泰山大人未必会介意换个女儿出嫁的。只是我觉着三姑娘是个聪明人,也颇为合适我秦府这个续弦的位置,我也对姑娘有心动意动的意思,若是日后能和姑娘好生相处……同时这联姻一事,于三姑娘也算是好处多于坏处?三姑娘也不急答我,只回去细想想罢!我是不能常来你们府上后院的,三姑娘若是有了决定,只管让人去城东的珍宝轩传话去,那儿我是常在的。”
话音刚落,就听得方成隔着十几步便遥遥笑道:“小五的酒可是散得差不多了?”说着又回头吩咐身边随侍的婆子道:“怎么没点儿机灵?这还不把才刚太太让煮好的醒酒汤送上来?”
秦谦和方柔然都从凉亭里头圆凳子上起身行礼,方柔然原本和秦谦离得就不甚远,亭子也不甚大,这时候一同站起行礼就靠得更近了些。方柔然行礼毕,正要退开些让出位置给方成和随后的关夫人落座,却听得关夫人笑道:“三丫头不必动了,这是外头圆桌,不过坐着散散酒,又不论主次,何必挪位?如今你都要和小五成了一家子了,就是坐近些又何妨?正好多说些话,多相处久些,也是对你们日后举案齐眉有好处的。”
方柔然其实在席上多数时间都是心不在焉,酒也不曾多喝,可是这时候听了关夫人这又是打趣又是暗讽的话后,那小小的抿了两口的烧酒便化作一片红潮,须臾间就满布了她一头一脸。
秦谦就在她身侧,当然也发现了她这红彤彤一片的脸红过耳,灯光下红着脸低着头的方柔然已经全然不见了方才那镇定自若的模样,现出来一种明显的小女儿娇态。她也不好意思抬头,只半垂下眼帘盯着眼前那碗刚送上来的醒酒汤,弯弯细眉下微微颤动着的睫毛投在她脸上,画出两排淡淡的扇形的阴影,愈发现出来她眉眼轮廓的精致细腻了。秦谦忽然就被这般的方柔然触动了一下心弦,这位方三姑娘,不仅仅只是有趣,也还是个美人胚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