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意自然是要将所有罪责都引向本沙明,以确定马克的无罪判定。
按说这样的情形之下,本沙明理应为了自保而对向远的提问有所回避,甚至是抗拒。可是庭上的实际情况却是本沙明一派配合,有问必答。
向远先问:“检控官指控我的当事人为你提供了请柬,并且帮你疏通了通路,才让你有机会轻而易举走进婚礼现场,一直走到受害人面前,从容拔枪。可是据我所知,你对受害人早已积怨久矣,你早已打定主意要在婚礼当天复仇。”
“本沙明,我想问问你,如果没有你从我当事人手里拿到的请柬,也没有我当事人的疏通通路的话,你是否就会放弃计划,就不会在婚礼现场枪击受害人了?”
本沙明抬眼淡淡瞥了向远一眼:“不会。我的性格是只要定下了计划,就一定会执行到底,不管现场出现什么变化。除非,我先死了。”
向远点头:“也就是说尽管我的当事人可能无意识中为你提供了请柬和疏通了通路,却也与你的枪击事件没有直接的、必然的联系。无论他做不做这些,你都会向受害人复仇。”
本沙明点头:“可以这么说。”
旁听席上又是一片交头接耳,燕余迭声低呼:“他傻了么,他这是要干什么?”
检控官卢卡斯也起身反对:“昨天我们已经讨论过,第一被告当时的精神状态可能有异,那么他现在的口供未必能代表他当日的真实心理状态。请庭上酌情考虑这段证言是否能被认定为证据!”
就在这时,法庭的大门无声打开,有人推着一辆轮椅走进来。
法警向法官示意,法官便望过去,旁听的听众和媒体也有的注意到了,随着一起回头望过去。
轮椅上,竟然是坐还坐不稳,满面苍白毫无血色的詹姆士!
他手上还吊着吊针,凯瑟琳一身素衣站在轮椅后。
法庭上忽地有些乱了,媒体急着起身拍照,陪审员的注意力也没放在本沙明的证言上,转而向詹姆士投以注目。
法官加以提醒,向远随即提问:“……说到犯罪动机,我听说本沙明你的动机是对被害人因爱生恨。你们原本在法国的时候,曾是一对相伴超过十五年的恋人,可是他回到M国之后为了赢得佛德集团的控制权,想要洗去与你的过去而决定与凯瑟琳结婚,所以你才决定要毁了他。”
“本沙明请你回答我,这是不是真的?”
.
矛头终于指向了这一问题。
旁听席上,燕余和燕翦紧张得握住了彼此的手。
詹姆士的轮椅就在中间过道上,距离燕翦的座位不远,就在她左后方数米处。她要极其小心,才能让自己将注意力都投到本沙明那里,而不是——扭头回望向他。
起初他刚进来的时候,燕翦也并没想到他会来。他刚从生死线上回来,原本是绝对不应该离开医院的。于是她也曾在最初那一刻下意识看向大门的方向——视线却正好与他那幽蓝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他那么虚弱地瘫坐着,可是目光依旧凌厉如蓝宝石的棱角,那么直直地向她望过来。让她片刻之间恍惚觉得,他竟然好像是早就知道她坐在哪个位置上。
可是分明,旁听席上的座位都是随机选择的,她今天坐的位置跟昨天的都不是同一个。所以,他怎么可能知道?
其实目光相撞什么的,倒也罢了,她更揪心的是他的健康状况;是——站在他身后那名正言顺的凯瑟琳。
今天的法庭上,面对那坐在被告席上,曾经与自己相依为命十五年的恋人……他也会难过、失望,却明知道自己这样虚弱,却还是无法不关心,无法不亲眼到现场来才能放心。
她控制不住自己,她为他难过,替他担心……可是她却也再明白不过,即便再担心,他却也已经不再需要她,因为他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妻。
从此人生一路,就算没有了小笨,没有了她,对他来说也没关系。他已经有了妻,不久之后还会有儿有女。他曾经贫瘠的人生里会一点一点积蓄满更多的陪伴,就再也没有她的位置。
.
证人席上,本沙明深吸一口气,目光从詹姆士出现在法庭的时候开始,就一直都只落在詹姆士面上,未曾离开过。
尽管,詹姆士最初并未看向他。
他怆然一笑,朝向远幽幽点头:“这话有一半是对的,另外一半却错了。”
“哦?”向远急忙追问:“哪一半是真,又有哪一半是假?”
本沙明无声一叹:“想要毁了詹姆士,是因为我的因爱生恨,这一部分你都说对了;可是……”
他的目光绕着詹姆士转过,凄楚一笑:“可是你说我们是一对恋人,这却错了。”
庭上所有人又是一愣。
向远忙问:“如果不是恋人,怎么会因爱生恨?本沙明你这是在自相矛盾!”
“我没自相矛盾,”本沙明望向詹姆士,眼中漾满了感情,却也难掩幽怨:“因为只是我在爱着他,而他从未爱过我。我爱了他十五年,全心全意,肯为他去做任何事;可是他……却最终还是选了女人。”
.
旁听席上,燕翦已是傻了。
本沙明说什么呢?原来只有本沙明自己是弯的,詹姆士其实从来都不是弯的么?
即便少年时代有过那样悲伤的经历,可是他却也并未因此迷路,依旧还清楚自己爱的是女人么?
那么从前他对她的种种,他在情动一刻对她说过的“爱”,就都不是欺骗了是不是?
她拼力忍着想要不回头,可是这一刻,所有的自制都被本沙明这句话给毁了。
她控制不了自己,她终究还是——扭身,望向他。
可是……看见了又怎么样,看见他的同时还是同样会看见立在他轮椅后面的凯瑟琳啊!
就算他不是弯的,他也一样早已有了凯瑟琳啊!
.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轮椅上的詹姆士。
他那样虚弱,却忽然蓝眸里迸发出怒火,他勉强张口,却一张口就是反驳本沙明。
“你撒谎!你对我……你对我,什么时候成了爱情?小笨,你,你根本就不是爱我,又何来因爱生恨?”
不过几十个字,詹姆士说完却已经疲惫不堪。凯瑟琳弯腰扶住他,詹姆士靠在凯瑟琳手臂上喘息数次,才又说:“如果因爱生恨是犯罪动机,那你根本就不存在这犯罪动机。小笨,这根本就与你无关!”
满场又是大哗。
这是怎么了?被认定的同性的恋人,忽然之间互相揭穿对方不是弯的?
如果是真,那本沙明又为何要枪击詹姆士?
如果是假的,詹姆士难道是忘了本沙明曾对他毫不留情,难道肯为了救本沙明而不顾自己的性命了?
旁听席里更紧张的当然是燕余。
她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
詹姆士说什么?小笨不是弯的,小笨也根本没爱过他,小笨对他不是因爱生恨,甚至整件事原本与小笨无关?
情势陡变,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无措。
纷乱里本沙明却含笑朝詹姆士摇头:“你错了。你是你,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你说我不可能爱上你,也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罢了。詹姆我爱你,爱了十五年。你也不是从来不知道,你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比如当年在法国我曾经想要淹死凯瑟琳,你怎么会不明白,我之所以要那么做,就是因为嫉妒她啊!”
詹姆士虽然虚荣,却眸光如冰:“你闭嘴,不要再胡说八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我要向法官大人陈述真相……”
詹姆士说着拼了命地站起身来来,忍着致命的痛楚,向法官鞠躬:“请法官大人给我一个机会,请入内室,让我,让我将这案件的真相告知。”
.
原本一件看似证据确凿的枪击案,法官和陪审团都以为能速战速决,却没想到情势几番陡转,如今更仿佛要出现截然相反的局面。
法官有些犹豫。
倒是本沙明当庭大笑:“真是可笑,可笑至极!法官大人,我是第一被告,是我拔枪击向受害人。我自己认罪,更有无数的目击证人,这已经毋庸置疑!如果这样的案子还会让法官大人犹豫不决,那您一定会成为M国司法界的一大笑柄!”